我与阿敏闲扯篇——欧欧抢桃

　　 作者重庆市渝北中学教师 范丽丽

　　 今天，阿敏无限感慨地对我说，一个人要主动去和命运抗争，把生活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小时候，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为了生计只好改嫁，家里姊妹多。在农村里，大家都觉得一个女孩子混大算数，读个鸟书？

　　 她读了小学一年级只学会了加减法。就直接去读三年级了，那时一年级老师教加减法，二年级教乘除法，三年级教加减乘除的混合运算及珠算。之所以跳级并不是自己意愿，自己是千不甘万不愿，暗自不知哭过多少回。家里大人想这样既少花点学费钱，又可以早点让孩子小学毕业去挣工分，至于阿敏学不学得懂，那是不用管的，因为那个时代学得再好也没有用，何况一个女孩呢？一个女孩子大人能勉强给你吃给你穿就不错了，不要奢望太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阿敏学*起来非常困难，做题简直是“耗子啃南瓜，找不到开头”。她想不懂就去问老师吧（他的老师也是她的大伯），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大伯关切地这样说：“你不用做题，你只要打得成猪草，割得成草就行了。”

　　可怜的阿敏想：自己作为学生怎么能不做作业呢，学生就应该做作业交作业呀。阿敏想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学生，阿敏不想不交作业，但又做不起，只好去抄班上成绩好点的同学的作业。可是抄作业是有交换条件的：要么给别人背书包，要么给别人提鞋子，要么用好吃的好玩的换……

　　阿敏瘦弱身上总是背着两个书包，有时手里还提着两双鞋子（同学们放学后有时到河沟去捉螃蟹）。体育课上阿敏满怀希望去排轮子，也想感受一下打乒乓的乐趣，可刚要拿到乒乓拍时，欧欧突然蹿到她面前，抢过乒乓拍，推开阿敏，口里说到：“过去点儿，你打得成啥子乒乓哟！”阿敏默默走开了，心想我打不成乒乓就去拍皮球吧，于是阿敏就走到拍皮球的地方排轮子，轮子到了，阿敏手捧皮球心里想，看看我能拍多少下皮球才会“死”呢。正要开始拍，欧欧一个箭步冲过来，夺下阿敏手上的皮球说到“哈哈，我的轮子又到了！” 阿敏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一起涌上心头，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转，可要强的阿敏硬是把眼泪逼回去了，没有让它流出来。谁叫自己做不起题，要依靠欧欧才能交作业呢？认了吧！忍了吧！从此同学们最喜欢的体育课和阿敏无缘了，阿敏再也没有上过体育课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阿敏身心也一天一天受着煎熬。阿敏给别人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书童兼丫鬟，她经历了一段极其漫长极其屈辱的抄作业过程。

　　 一天放学回家经过街上，碰到心疼阿敏的婆婆正在卖桃子，婆婆把阿敏叫过去说“敏敏，快！快！这个桃子好大，我都舍不得卖，专门给你留起的！”阿敏高兴地接过桃子，迅速地揣到裤兜里，用手把裤兜紧紧按住。可是刚一转身，就听到欧欧一声“阿敏！桃子呢？”话音还没有落，阿敏按住裤兜的手早已被掰开，桃子被欧欧抢走了。阿敏傻了！泪珠止不住滑落，一滴一滴，一滴一滴，一滴一滴，…… 打湿了补了许多疤疤的粗布衣服。阿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停地用衣袖揩那止不住的泪水。这件事彻底刺伤了阿敏的自尊心，阿敏发誓从此再也不抄任何人的作业。

　　 阿敏心里想：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我就不相信我自己做不起题，因为我认得到字呀，怎么做书上不是有例题吗？此后阿敏像变了个人，发了疯似的自学，把二年级的内容全都自学会了。课间当别的同学都去操场玩耍疯跑，阿敏却静静呆在教室里，要么看书，要么呆想，没有人关注过阿敏在想什么。有好事者给她母亲说：“你女儿，可能要死了！你看别的娃儿课间都活蹦乱跳的，她下课就在教室坐着，话也不说，体育课也在教室坐着‘木木’的，一点都不激跳。”

　　阿敏白天在学校就是这样度过的，下午放学后照例打猪草，割草。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阿敏悄悄点上油灯，开始如饥似渴的学*。但阿敏的学*常常被母亲呵斥声打断：“死女儿，还不睡，煤油不要钱唛？书再读多些也没用！快睡！等会儿我再看到灯还点着，小心我捶你！”阿敏连忙吹灯，大气都不敢出，凝神静听母亲的脚步声，听不到母亲的脚步声了后，再等上一会儿，阿敏才又点起煤油灯，有时母亲会杀几个回马枪。

　　在1973年的中国农村，物质与精神极度匮乏的年代，文化大革命时期这样的女孩比比皆是。她们想读书，渴望读书，但是她们没有条件好好读书。

　　 日子就这样煎熬着，煎熬着……文革终于结束了，知识恢复了它应有的地位。阿敏迎来了她人生的春天。她的学*成绩越来越好，成了当地学生中最能干的一个，没有谁的成绩可以和阿敏媲美！家里大人改变了过去的想法。既然娃儿这么争气，就遂了娃儿的心愿让她继续读书吧！

　　 就这样，阿敏以优异的成绩跳出了农门，走进了城市，后来成了一位才华横溢的知识分子。

　　今天，她过着幸福而美满的生活。

　　 阿敏，拥有她热爱的事业，拥有好车好房，更有一个同样才华横溢并深爱她的丈夫，一个让她自豪的儿子。她儿子曾是当地高考的状元，是北大的高材生，留学美国，如今归来在上海一家跨国大公司工作，定居于上海，收入颇丰。

　　 当年的欧欧，如今在一个小镇上卖烧烤。也许她从来都没有记起过她当年曾抢过阿敏的桃。

　　我问阿敏，你恨抢桃的欧欧吗？

　　阿敏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

　　“欧欧是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阿敏肯定地说。

　　和阿敏闲聊之后，我真的信了知识改变命运，真的信了一件偶然事也许会改变你的人生，真的信了我们应该感谢身边的每一个人，真的信了生活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最后，我由衷地对阿敏说了一句：今天才真正体会到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