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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岁月
 
 
修改时间:[2014/05/15 14:12]    阅读次数:[611]    发表者:[起缘]
 

  (一)到广阔天地去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 

  每年一度的新生入学的那一段时间里,桑蒙常看到许多新大学生在父母的陪同下报到,这些父母们忙前忙后地办理着各种手续,而新生自己却无事一般地或以好奇的神态观察新的环境,或与刚认识的其他新老学生说话等。

  每当看到这种情景,那遥远岁月里的情景总是浮现在桑蒙的脑海里。

  中学刚一毕业,知青办通知就上门了。遵照巨人的一句话:“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要他们到广阔天地里去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

  十七岁,正是现在的孩子还是父母宠着的年龄。而桑蒙十七岁那年被分配到了最最偏辟的两省三县交界的公社。当时凡被分到这个公社的都是家庭出身不好的“可教育好的子女”,即意味着将当一辈子的地球修理工。

  出发的那天,他自己拎着行李,只有母亲送到码头,有的知青家里没一个人来送。大家心头一片茫然,可表面上都还装得兴高采烈。因为都害怕戴上一顶“对伟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不满”的帽子。

  轰隆隆的“汽划子”(小轮船)顺江颠簸了六个小时后,把他们“卸”在一个破烂的小镇上。这个镇(当时也叫“公社”)与他们要去的那个公社属一个区,但要走70多华里的山路。区里派一个人在这里接他们,让他们休息片刻后马上出发。

  (二) 安家落户

  离家的当天下午,大家只走到区里,晚上区革委主任召集他们开了个会。他们要去的那个公社的团委书记娄XX也在会上,是个当地年轻人,初中生,这在当地是最高文化程度了,属于“半脱产”干部,据说他的政治前途很看好,但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太差,不光是他满脸的“青春爱国痘”,主要是他的目光总是在几个女生身上扫来扫去,色迷迷的。

  第二天一早,娄XX就带着这十一个人出发了。一路上那个娄书记总是抢着给他们中间的一个女生W背行李。三个多小时后,他们打从公社过,他们要去的那个大队支部书记(姓车)早在公社等着了。娄简单介绍了公社情况后没有逗留,与车支书带着直奔大队。在路上,车支书介绍了当地的一些民风民俗,最引起大家感兴趣的这里的称呼:称父亲为“嗲嗲”(音dia[阴平])、称母亲为“母哎”、称奶奶为“妈”、称哥为“大”,称弟为“乖”。

  到达目的地时,大队的革委主任、民兵连长、妇女主任早等在那里,还有许多看热闹的人。

  给知青们准备的住处是三间土坯茅草房,两间大的是宿舍,一间小的是伙房,伙房里土灶台上支着两口大锅,宿舍里床也是土台搭的,上边安着一些木条。锄头、粪桶(扁形的,用背的方式)等农具较全。看得出所有的都是新做的,大家也知道是知青办拨专款做的。但没有厕所,妇女主任说旁边贫下中农的猪圈可以当厕所。

  当天晚上,生产队里派了一名妇女做了晚饭,并吩咐说以后由你们自己轮流做饭了,每天一个人做饭,这个人可以不上工,但算一个全劳动日(十分的工分)。明天上午你们都可以不上工,但从晌午后开始上工。

  就这样他们就算安下家了。

  晚饭后,突然两个女生哭着来到男宿舍,说怕上厕所。原来她们上厕所时被猪吓坏了。没办法,桑蒙与另两个男生送她们全部五个女生集体到三百多米外的小树林里去解决,男生在外边放哨。

  睡下不久,听到女生宿舍里一阵阵哭声,但声音不大,听得出是被压抑着的哭声。这哭声也引起了六个男生悄悄地流泪了。过一会后,桑蒙邻床的男生(后来给他的绰号叫“毛狗”)轻轻唱起一首当年在知青中普遍流传的一首歌:“望不断的长江水,流不完的辛酸泪,船儿呀船儿你慢慢地行,让我再把家乡望一望……”,这歌在大家读书时就会唱了,只不过是把长江改为乌江了。毛狗这一唱,大家都轻轻地跟着唱起来,女生们没再哭也唱起来了。

  (三)灰蒙蒙的记忆 

          

  “我坐在油灯下,低头思故乡。风儿呀风儿你轻轻地吹,捎个信儿到我故乡。”——知青歌曲之二

  一年过去了,吃过的苦不用再说了。这儿的人们多是善良淳厚的。大队的车支书、民兵连田连长、妇女主任娄玉香,还有生产队里的许多老老少少都还是非常照顾着他们的。但也总有那种显得很“革命”的人和趁火打劫的人。

  一个是生产队长,叫什么名倒忘了,因为当地人都叫他的绰号“歪板儿”,很少人知道他的大名。知青们当面叫他田队长,背地里与大家一样叫歪板儿。在他的眼里,这些知青是接受劳改的犯人,处处叼难。什么活儿不管你刚开始会不会,他都要大家与其他贫下中农一样做,动不动说:“你们是可教育好的子女吗?我看不是,而是老子反动儿混蛋,本性难移了。”这个歪板虽说群众不喜欢(大队干部们也多半不喜欢他),但他是县里的红人,是“战天斗地”的模范,学大寨的典型,是县区社三级革委的成员。大字不识,但新名词不少。他乱用新名词出了不少笑话。一次他参观大寨回来,晚上召集社员开会,大家干了一天活儿,实在太累了,开会时许多人都打瞌睡,歪板见状,大发脾气说:“看你们一个个的没有一点儿骚气(朝气),人家大寨的年轻人个个骚气勃勃的。外面形势好得很,到处是轰轰烈烈、热火朝天、乌烟瘴气的。”还别说,经他这么一说,大伙儿没瞌睡了。

  另一个就是公社的那个娄青干(当时管团委书记叫青干)。三天两头往知青点跑,一来就到女生宿舍去,找这个谈话,那个谈心。他纠缠得最多的是W。大家都知道他没安好心,但又不能得罪他。有一天刚好是该W在家做饭,娄青干又来了(他可能知道知青们的排班),W说我要做饭了,你自己在宿舍里坐吧。他就在W的床上翻,看到了一本《普希金诗集》,马上找到W,说,这是苏修的书,你居然敢带来看(当时我们国家与苏联关系很紧张,称他们是修正主义国家),要不是被我发现,别人看到了你马上就会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后来他以此要挟,逼W与他好了。

  好了没多久,区里有个领导知道了,找娄青干谈话说,要他与W断掉关系,因这儿的知青都是家庭出身不好的,会影响娄的政治前途,并给他介绍了区革委副主任的妹子,娄欣然答应了。但这时W已经被娄骗了身体,并有了三个月的孕。这在当时是绝对不能暴露的。几个女生一齐来找男生想办法。男生中有个叫“麻猫”的(大家都有外号,男生是三狗三猫——毛狗、弯狗、豺狗、麻猫、野猫、山猫子,桑蒙就叫山猫子;女生是两姐三妹——崔大姐、秦二姐、妹苔儿、花妹儿、幺妹儿。W就是花妹儿),麻猫在江对岸认识一个重庆知青,这个重庆知青的大姑就在江对岸公社卫生院,通过她,我们把花妹儿送去秘密做了人流。回来后,大家看到花妹儿身体太弱,伙食又没什么油水,更谈不上营养品了。晚上男生们就到乌江支流的小河对面本省另一个县去偷鸡(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道理他们是懂的)。后来公社武装部长知道了此事(他老家原是那边的人),就对男知青们悄悄地说,狗才是大补之品,并给了三发79步枪子弹,暗里吩咐田连长借给他们两天的枪。(这件事使桑蒙后来对人的看法影响很大:民兵连长和武装部长都是在解放军里当过兵,他们的善良和淳朴应该和部队教育有关,所以桑蒙后来对军人一直很尊重。有一次他带着两岁的女儿出差,在车站桑蒙要上厕所,正愁没人照看女儿,正好有位军人来到身边,桑蒙忙把女儿交给了他。)第二天下午男生们就到鸟江对面的四川(现属重庆)去打狗。谁知枪一响,惊动了当地人。六个人分两路跑,一路三个人带着狗和枪从相反方向绕道回队里,桑蒙与另两人一路大叫着“快跑”直奔江边,掩护其他三个带枪和狗的。看着当地人快赶到他们了,拐了个弯后桑蒙突然看到稻田里棚着的稻草(那时种的是高秆水稻),就带着另两人进了稻田把稻草棚棚顶在头上蹲下,当地人追到江边没看到他们,以为知青们潜水过江了。等到天黑,桑蒙他们三人才绕道回到队里。女生们看到他们满身的田泥,都哭得一塌糊涂。

  邓公复出后于75年初被任命为国务院第一副总理,点燃了知青们返城的希望。在这一段时间里,一些老干部落实政策,重返领导岗位。弯狗和秦二姐的父亲也从“走资派”又变成了领导干部。这一年这个知青点第一次得到了一个招工指标和一个工农兵学员推荐指标。虽说也走了一番过场,但最后还是弯狗到县机械厂当工人,秦二姐到省里医学院读书。

  这一年夏末,县农业局组织人赴海南岛“南繁育种(杂交玉米和杂交水稻制种),分了一个名额到我们点,当时最有希望的是野猫,因他父亲也正在落实政策中。但一天开会时,歪板儿讲话没个完,野猫认为自己快离开了,有点想出出气,大声说道:“毛主席说:‘不需放屁’!”歪板儿马上叫喊着让民兵把这个“现行反革命”抓起来,说野猫歪曲侮辱毛主席语录。田连长说:“队长,你让他说说嘛,如果毛主席真没有这样说过再抓他也不迟”。野猫不慌不忙地从衣袖里抽出一张报纸,上面头版上刊登着毛泽东新公开发表的词二首,其中第二首是《念奴娇。鸟儿问答》,这词的最后一句就是“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歪板儿这时也无话可说,但他却记恨在心了。所以在推荐时,野猫落选桑蒙就被推上。但他心里却很难受,找到野猫,野猫大大咧咧地说:“山猫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说了,你去还好些,因为过了这一次你几乎没什么机会了,我还有机会的。”

  就这样桑蒙踏上了去海南的路,一去就是两年。七七年恢复高考,但这一年全国各省不是统一考,待他返回时本省高考已过。桑蒙在家里待了三个月才回点上。这时只有野猫和豺狗还在点上,但豺狗已与队里一当地女青年结婚不住在点上。(据说他八十年代初开拖拉机翻了后就再也没醒来)。其他人有的招工返城了,有的已经被大学、中专录取了。

  七八年春节后,野猫也到水泥厂上班去了。

  桑蒙从海南回来时就打算什么招工都不去争,破釜沉舟考大学。

  岁月悠悠,一晃三十多年就过去了。桑蒙与当年知青集体户的同伴们天各一方,从未见过一面。桑蒙常在心中念叨着:愿当年集体户的朋友们,平平安安!到天堂里时大家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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