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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修改时间:[2014/04/17 17:12]    阅读次数:[595]    发表者:[起缘]
 

   在这种湿漉漉的鬼天气,随便一点雨水都能把整条街道给搞得污泥横流。讨厌的回南天夹杂着水汽模糊了整个车的挡风玻璃,车的侧窗都被一层水雾给覆盖了,来往的车只能凭感觉分辨出它们的速度,我不得不打开雨刮和加大空调,防止车内温度过高产生的水汽粘附在挡风玻璃,阻挡视野。

   车内的老总在后排呼呼大睡,完全不理会这种黏黏鬼天气和车外穿梭的车辆噪音。下午刚和老总从单位驱车过来佛山跟东鹏瓷砖这个业内大品牌客户吃饭,积极邀请他参加我们的展会。由于它在业内的影响力达到一呼百应的程度,因此,争取到它的参展对于我们展会来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业务,尤其是对于一直表现得很出色,为公司今年业绩翻倍增长立下汗马功劳的老总来说,这是一场必须拿下的战役,正如他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擒贼先擒王嘛”。从来的路上老总一语不发的状态就能看出,今晚必定是一场恶战。果不其然,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间。几斤黄酒早已下肚,称兄道弟的交际手腕,远交近攻的艺术技巧,大肚能容的酒量,在这位勤勤恳恳为公司贡献了十几年的老总用来是如此的游刃有余,烂熟于肚。终于在激战了十几回合后,成功游说了这位大老板来参展,可送客到门口时,老总已力不从心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位170斤的山东大汉给抬上车,道了别后,匆匆上了高速。

   老总姓游,平时我们都开玩笑叫他游总。一个典型的山东人,腰肥体壮,谈吐幽默,随和大方。平时跟他打交道的时候,心里感觉都是很踏实的。开会的时候,他总会很开明地针对一件事征求每个人的意见,无论职位高低,年纪大小。在日常事务上,他都会放心地把每个项目的处理权力交到负责人手上,决定也是由负责人来做,自己能不干预就尽量不干预,他说这是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和科斯教给他的:产权明晰,责任到位的工作会让人更积极,更负责任。平时他随和的很,只要无伤大雅的事情,他通常都是一笑置之。记得有一次跟老游去赴宴,出席一个大客户小孩的满月酒,因为邀请的大部分都是我们展会的大客户,所以推却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在希尔顿大酒店大厅,我正整理自己笔挺的西装,弄出点棱角,不经意看到老游常穿的那件单西领子上有着一些小纸屑,心想着这老游也太不修边幅了吧,于是用手给他轻轻地拍去。他转过身来看是什么回事,我说你领子有纸屑,帮你弄掉它。他听了腼腆地笑了笑,像个害羞的男孩,连声说:谢谢噢,宇桂。那时我感觉到老游还真是有那么点右倾主义,出席这些大场合也不整理整理,实在是太不注重形象了。

   不知什么原因,从上个月开始,一向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老游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们的态度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变得像个虎爸一样严厉了。上周开会他让每个人总结各自项目销售情况的时候,由于各项目负责人的陈述中的数据参差不齐,口径不一致,他猛地发起了火。对于这种小错误,他平时都是以教育为主,惩罚为辅,有时候也就一笑了之。这次不知道为何发如此大火,从上午10点一直滔滔不绝地教训到饭点,各种引经据典,各种顺手拈来,从五代十国的割据说到毛泽东的《矛盾论》,从华盛顿砍樱桃树说到马航失联。他从工作态度一直讲到工作方法,甚至从电脑中调出了他前年在部里工作的工作日志,一条条事无巨细念给我们听。12点半后终于消停,谁知还让我们每人交一篇2000字的体会。这着实苦了我们这群打工的。

   这还没完,前天下午我把一个业务请示呈交给他后,马上他脸色就又变紫了。跟他这么久,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我瞬间感觉情况不妙,还没来得及冲进防空洞,立马就变天了。他很严厉地让我叫齐新进的这批同事来他办公室,大家还没坐下,他就把电脑屏幕转过来,把字体放到最大,开始“批斗”起我这篇文章。从标题字体的类型,大小到造句,落款,无不狠狠批下,我感觉真想找个洞钻,自问自己语文水平也不低,没想到落到如斯田地,嘴里说着感谢领导,心里却在不停骂娘。那个恨啊,咬牙切齿啊!心想他最近是不是内分泌失调还是怎么回事,怎么见什么都不顺眼。我气不知往哪出好,一肚子的火在体内乱窜。

   突然一声雷把我吓着了,回头看看老游还在梦中,不时打个鼻鼾,证明他还没醉到昏迷不醒。雨越下越大,几乎把整片天空都封锁了,沿途的车辆依然在狂奔,嘶嘶嘶嘶的水声从车轮下飞溅出来,像是嘲笑着那些被它超过的车子。忽然间,后排传出了一声剧烈的呕吐声,说时迟那时快,老游已经接近要狂吐了,我拼命打灯靠边附近的加油站,赶紧打开左边车门,一顿狂风骤雨后,周围恢复了平静。我连忙递上纸巾和清水。

  老游喘着大气说:“谢谢,谢谢”。

  我边拍着他厚实的背,边安慰说:“你胃不好,下次就不要喝那么多了”。

  “这是大客户,不能不喝,争取到他,我们整个都会上一个层次”。

  他脸通红的,醉意笼罩着这个壮实的山东大汉,吐完后不停在咳嗽和喘大气。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争取到他吗?”

  “为什么?”

  “知道我上段时间为什么对你们那么严厉吗?”

  他这么说让我感觉摸不着脑袋,这两件事似乎没有任何联系。

  “两个月展会结束后”,他边叹气,边说,“领导要把我调往上海,至少要去五年”。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怔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刚进来,跟我不久,但确是我们公司未来的中流砥柱,其他那些老同事呢,最少的也跟了我五年,多的都十几年,我这当领导对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有着一份责任的,你们是否成才,我负有很大责任,所以我希望我在调走前把我们展会做得好点,更重要的是,希望通过一种严厉的方式,让你们学*我对工作认真严谨的态度和高效的工作方法。”

  看着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里好像湿润了。我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湿润了我的眼睛。眼前这位人醉心不醉的彪悍大汉心里原来还有一颗柔软和坚实的心。

   雨还在不停地下,滴答滴答地落在这荒野山间。我把老游搀扶进后座,为他擦去脸上的雨水。车缓缓地驶上了路,一会,鼻鼾声又很规律地响了起来,我看着深夜的雨景,听着雨水击打车窗的声音,心里的愤怒和怀疑慢慢在消融。前方一闪一闪的指向灯,仿佛在引领着我们回家,在一个滂沱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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