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只是更猛烈裹挟着银白色的凛冽寒风,夹杂着我纷飞的思绪,四处逸散,锥破了回忆的长卷,肆无忌惮的飘荡在这广阔的天地间…… 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片段,她毁容了,他还会爱他吗?或许你会毫不犹豫的说,不会。但,竟然在你的意料之外的事是:看到了答案之后,你竟然完完全全的背叛了先前的自己,因为--他是父亲。 我由此抑制不住自己的记忆,似是被注意瞬间不经意擦起的火花 ,完完全全的在脑海里泛滥,膨胀,升腾;又如被轻而易举的触动了某个闸门,回忆汹涌如肆意的河流,激荡在我心中的水花扩散成一圈圈的涟漪,眼前不知何时浑浊成一片。一个熟悉却模糊的背影的轮廓在消散的雾霭逐渐显现出来,它就在我的不远处,直直的矗立着。我知道那是父亲的,却不知这一切是真的还是我陷入了一片暗涌的时空海之中。 只见得如棉絮一般的雪掩埋了他破旧的暗红色的摩托车,车旁一米多高的树被染成了刺眼的白色,在冰针似的碎风中瑟缩着身子,我不知何时披上了父亲的外衣,还有他的余温附在内层的绒絮上。风仍是抑制不住的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的灌入我衣服间的空隙,我不禁拉紧了衣角,抬头,父亲的背影是如此的真实——他裹着单薄的衬衫的身体,略显臃肿,但我想,它一定是硬邦邦的,和石头一样冰冷。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里的那个父亲,抱着朱红橘子的他艰难的身影。我的父亲的脚步不知何时也变得如此的沉重……他弓着的,却很厚实和宽阔的脊背,以及他正挥动着的提着毛线手套的手在雪花中掠过的残影,似乎并没有被呼号着的风所吹散。 本来空旷宁静的街道,似乎在某一刻挟来了回忆中的漫天大雪,我立在记忆冲刷了的河岸边,回首时,多了一个身影。是父亲的。 “来,坐好。”他已掸好了车后座的雪,从紧护着的怀中用粗拙红肿的手指攥出条厚围巾来,透过晶莹雪花的缝隙中,我无意瞥见他的脸,略带些苍老,经风霜之态。我不禁有些怅然,岁月是注定要将他在沟沟壑壑中定格。他亮晶晶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用哪只夹着围巾的手和另一只僵硬的手从我腋下一穿的过去,把我从积满雪的街道一下子抱到了后座。 他的动作很轻柔。仔细的给我围好围巾,我突然感觉不那么冷了。他呼出一口浊气,似乎能在空中凝成小冰晶。他一手握着前把,一手紧按前座,一个跨身,重重落在紧绷着皮革的前座,"咯吱''一声,车身也随之一颤,他又猛地一蹬,摩托车便发出了一阵欢快的轰鸣…… 向后游动着的银白色的树似乎跟着时间一起跑了,只有我紧贴着的脊背还是温温的,他薄的几近透明的衬衫被冷风吹的鼓鼓的,像在大海上扬起的风帆。 · 雪慢慢化了,但他头顶上怎么还白茫茫一片?稀稀疏疏的像一根根针直扎我眼角,刺入我的泪腺,以至于眼中浑浊成一片。 霎时间,望不尽的黄色弥漫了眼角,他如此年轻,也没有那么臃肿,比身后的金黄的油菜花笑得更灿烂。风从他身后往前吹,他用身子挡着,下意识的紧护胸前,像胸口处捧着一个珍宝。而幼小的我正依偎在那个安全的避风塘,被紧紧拥在胸前…… 记忆中的胶卷不会昏黄,但被风尘裹挟了时间的河流,依然暗涌。时间这个小偷,又满载而归,偷走了父亲黑而浓密的发,偷走了他闪烁而剔透的眼眸,偷走了他的满面红光。 只留下深邃的眼眸,深深的沟壑,满脸的昏黄,满目的疮痍…… 可能再也看不到那个能抱得动我的,盛着满脸笑意的父亲了;那个乐呵呵的像个孩子似的摘油菜花别在我头上的父亲了;那个高兴的骑着崭新的摩托车为我拉棉被的父亲了……再回首,我不敢回首…… 我不知何时被父亲抱下了车,雪要停了,我身上那件父亲的皮夹克不知何时被风卷走了,连同他那如此单薄的身影,都好像要在远方的风中消散。我的视线是如此凌乱,但他那微胖的,刻着深浅不一印记的脸颊,溢出慈爱的,布满星星点点的眼角却是如此的分明,如此清晰的烙印在我的视界。我突然热泪盈眶,涩涩的,苦苦的,掺杂着丝丝暖暖的感动的情愫,在胸腔中激烈的荡漾波澜,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滚滚波涛,泛滥…… 滚烫的泪抑制不住的划过脸颊,我突然紧紧抱住了他,深陷在他的怀抱中,如此的真实… 时间再无情,也狠不下心来带走他的爱。那苦涩,是父亲的苦涩,那温暖与感动,是父亲给的。 当看到孩子们伸出小手时,再粗暴的父亲的内心都会融化成暖暖的水波。为了那一张小小的笑脸,再大的风雪也算不了什么,再难忍的苦涩的泪也变成了欣喜的,高兴地泪水…… 站在时间与空间的边界,我回首,回首望到一个父亲在女儿怀中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