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拽

　　小拽是我家小狗的名字。

　　女儿一直想要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见她每次遇见小狗都要上去亲热一番的馋劲，于是答应带她去徐州的时候，顺便买只狗回来。

　　出租车司机听说我们要买小狗，就提醒我们最好买那些自己养不完拿市场出售的，那样的狗一般没有病，和狗贩子卖的不一样，如果生病了，这么大冷的天不好养活。

　　女儿看中一种叫泰迪的狗，卖家一伸手就要1600，同事说那狗太小了，天冷会冻死的，女儿赶紧说不买了，死了多可惜啊。我们又往别家转，一个男人跟在我们后面，轻声问：“小朋友，你可真想买狗？”“那当然了，要可爱的，聪明的……”女儿马上大声回答。“我自家的狗，下得多，拿来试试可有人要的。”那男人压低声音说。显然他是怕那些狗贩子听见了，会招来麻烦。

　　于是，我们见到了趴在自行车车筐里的小拽。

　　当然，它当时并不叫小拽，它把头埋在一条毛巾里，缩成一团，身体不停地发抖，女儿见状立即心痛地抱起了它。两个多小时后，我们回到了家里，女儿把小狗放在电脑桌上，用皮尺一量，身长36厘米，腰围38。5厘米。标准的小胖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取了好几个名字都觉得不合适，它歪头看看我们，自己又一摇一摆地走开了，丢下了苦思冥想的我们娘俩，女儿说：“看它拽的！”于是，我们给它取名叫小拽！

　　每天我负责喂食，女儿带它遛弯儿。小拽很聪明，两天的时间，它就懂得饿的时候一定来蹭我的腿，想散步了就去拉女儿的裤脚。

　　一开始几天出去遛弯都是女儿抱上抱下的，我说应该教它上下楼梯的，不能惯坏了它。女儿说它才两个月，有点不舍得，但还是同意带去试试。放在楼梯上，才发现它真的太小了，几乎不能够着上一阶楼梯。不过小家伙很厉害，用尽力量把两只前蹄搭好，然后后腿一使劲，居然上了一阶。女儿又是鼓掌又是给饼干吃，乐得小狗直摇尾巴，一用力，又上了一阶。女儿再次给了一块饼干做奖励，小狗连爬了三个台阶。接下来无论女儿怎么鼓劲，它都坐在地上不愿意动了。我说它是个孩子，怎么能一下走那么多路呢？女儿拍着脑袋直

　　笑，是啊，它还那么小，一定累坏了。

　　第二天再去爬楼梯，它竟然一气上了一层楼，我们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夜过去它如此神速地进步了。

　　在女儿的赏识教育下，小拽仅用了三天时间，就能迅速地从一楼窜到三楼了，比我上楼快多了。可是它却迟迟不愿意学下楼，无论我们怎么哄怎么教，它都只在原地打转，绝不轻易下楼梯半步，或者干脆扭头自己回家了。我气得扬得巴掌大声冲它吆喝：“你又不是领导干部，光能上不能下！”对门邻居被我说笑了，伸手要去抱它，突然见到陌生人伸出的手，它猛地一下跳了起来，迅速从三楼向正在二楼拐弯的女儿奔去。到底是第一次下楼，一不留神摔倒了，沿着楼梯骨碌骨碌滚了下去。女儿慌忙张开双手去接它，心痛地大叫着。就这一跤，愣是把只能上不能下的“假牙领导”，摔成了上下楼都神速无比的小帅哥呢。每次上下楼，它都神气十足地走在我们前面，有时还会回头看看，摇摇头，哼几声，好像在说：“你们可真慢呀！”

　　因为工作关系，我要经常外出，一走就是好几天，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它。于是和女儿商量把小拽送到一个亲戚家，我们有空的时候就去看它。女儿拉起小拽的前蹄，“小拽啊，明天我们去走亲戚，那儿有好多小狗和你玩，这儿没法住喽，我们得送你走了。”小拽居然像听懂了话一样，瞪大了眼睛直看我们，它是在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话，一动不动地看着。“好小拽，我一定去看你，真的会去。”女儿有点要哭了。我赶紧劝她，说过两天再送。小拽扭头过去，我拿饼干它不要，送鸡蛋它也不吃，我们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小拽过来蹭我的腿，我拍拍它的头：“不送你走，不送你走，这是小拽的家。”我指了指它睡觉的木盒子，它破天荒地没和女儿闹一会，跳到它的窝里睡觉了。

　　想让小拽在家多呆几天的计划到第二天就发生了变化，我又要出差了。我们只好把它提前送走，女儿抱着小拽，我搬它的小窝。到了亲戚家，她们家有两只刚出生的狗崽。小拽立即和它们玩在了一起，我们见它欢快的样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想到底是小狗，一会就忘记了分别的难过。交待一番小拽的生活起居，我们要告别了。谁知刚出门，它从后面窜了上来，紧紧咬住我的裤脚，喃喃地叫着，亲戚使劲拉它，它都不松口。“我们不走，我们和小拽一起玩，快来追我啊。”女儿边拍它的头边说，这样它才放开了我，跟女儿到门外跑了一会。然后跟着女儿进门的时候，被亲戚一把抱在怀里，我们赶快离开。刚出门的时候就听到它在拚命地叫，女儿哭了，想带它回家，被我劝住了。那叫声传得很远，我的眼睛也开始湿润了。

　　到了星期六，女儿就嚷着吃饭后去看小拽。我们离亲戚家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女儿就大声叫起小拽的名字。“哐当”一声传来，接着是亲戚“哎哟哎哟”的声音。原来是小拽听到我们的声音，忙向门外冲来，谁知一头撞到了半开的门上，身子被猛地弹了回来，亲戚心疼地叫了起来。小拽摇了摇被撞晕的头，向我们跑了过来。它嗅了女儿的手，又去亲她的脸，然后再掉过头来亲我。这样反复在我们中间跳跃着，唯恐少亲了谁一下。有时甚至躺下来让我们挠它的肚皮，它的四个蹄子朝天，嘴巴不停发出声音，好像是在笑，又像在撒娇，活脱脱像个顽皮的孩子。另外一只小狗向我们走了，它立即起身，龇牙咧嘴地把人家赶开了。

　　想念不如不见，见面是开心的，我们每次走的时候，女儿都要掉眼泪。因为小拽一直跟着我们不愿意回去，只有引它进屋再迅速关上门，我们才能跑开，就在关门的一霎间，小拽好像明白了又是分离，它就会声嘶力竭地嚎叫，叫得我们心疼。亲戚也跟着落泪。

　　有一段时间我不想再去看小拽了，实在不愿意再体味分离的场景。正好遇到连阴雨，我们找到了不去的理由（应该是借口吧）。半个月后迎来了一个大晴天，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去看小拽吧！”原来，我们都在思念着那个小精灵。

　　路上我们在担心，小拽会不会不认识我们了呀，毕竟半个月了。站到亲戚家门口，我们试探着叫了一声“小拽”，它立马向我们飞奔过来。半个月不见，它长大了许多，更胖了。见到我们，它伸出前蹄，拚命抱住我，再抱一下女儿，好像要把这半个月的想念全部用在这一抱上。它用牙轻轻地咬我们的手，痒痒的，很是舒服。我们摸它的头，它就顺势躺下，再次像个小孩等待我们的抚摸。

　　又要告别了，这次它坚决不回屋子里，也许它明白如果进去了，我们又会把它关在屋里。亲戚拿起棍子，“你不进去就打死你，快点回家！”我知道她是在吓唬它，但心还是不由得提了起来，如果棍子落下来，会不会伤着它？小拽却一点也不畏惧，就是跟在我们俩的身后一直走。无奈，我们又多呆了一会，女儿让我先走，她再和她玩玩，然后趁它吃东西的时候马上跑出来，亲戚再将门关上。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能听到它又抓又撞门的声音。回家的路上，我和女儿都不说话。

　　虽然有痛，但见到小拽时的快乐仍然深深地吸引着我们。女儿每个星期都去看它，我有时会因为工作关系隔时间久一点，但小拽从来没有把我们淡忘的意思，反而越来越会粘着我们了。它又长高了、长大了许多，我们站着它都能够着亲我们了。

　　全市全民健身运动会，我被抽去封闭训练了二十多天，再加上比赛，几乎有一个月没见小拽了。女儿让我去看，我说不想去了，反正那么久没见了，已经能够接受没有小拽的日子。女儿说我狠心，其实我不想告诉她我怕小拽忘记我了。如果我和它真的成了陌生人，我会不会觉得悲伤呢？我一直在想。

　　经不住女儿的劝说，我还是去了。没想到那么长时间没见到的小拽不仅没有忘了我，竟然趴在我的腿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它才伸出舌头舔我的手，舔我的脸，又把头埋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地呆着。亲戚说：“它在看你好不好呢，看看，它放心了。狗通人性啊！”被亲戚这么一说，我泪流满面了，在那么多爱中，又多了一份小拽的爱，我是多么幸福啊！

　　“唉，狗啊，是最忠诚的，无论到哪都会想着自家的。后院一个租房的搬走了，把狗丢下了，那狗啊，就在门口等，等了好几天，下雪了，冻死了，可怜啊。你看小拽，它从来没把这当家啊，如果它有嘴，一定会问，怎么还不带我走的呢？”亲戚悲伤地说着刚发生的事。我们都难过，小拽把头埋得更深了。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带它回家的冲动。

　　 原来，它的每一次端详都是在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回家？”；它的每一次嚎叫都是在说：“带我回家吧！”

　　它在这儿吃好、玩好，却从不当作自己的家。它只是一个过客，它在怀念我们的斗室，甚至怀念跟在我们腿边随时会被踩踏的痛，我还有什么理由把它放在这儿呢？我的房子正在装修，等房子整理好了，我一定带它回家。不论多忙，也要给它一个不再分离的家，我外出了还有女儿，女儿不方便了还有我。

　　我们在的地方，应该也有小拽，就这样，不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