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掉色的不成样子的黄色短袖,一顶尘土与雨水长时间侵蚀发黑的草帽,弓着腰锄着地,这就是小时候大伯经常留给我的背影。 他是父亲的亲哥哥,没有文化不识字,一直没结婚,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我记得小时候,最怕洗澡和要睡觉的时候他过来,因为他总要挠我痒痒逗我,一边恨一边痛苦的笑,恨不得让他走远点。第一次给他洗头是小学的时候,那是夏天,盆子放在井盖上他趴在那儿,我抓了一把洗衣粉涂在他头上就开始搓,然后用指甲抓,他说很舒服。他说自己搓背够不着,我就拿着香皂在他背上涂,然后又拿手搓,再用毛巾沾着水给他抹后背,他依然趴在井盖上,最后我将剩下的水从他背上倒了下去。 我记得那些年,在农村,还是种庄稼比较多,舅家的地也是我们种着,他们都出门打工去了,大伯是家里种庄稼的主力,好多次他都不回来吃饭,母亲把饭装好我给他送上去,再提一壶水,是那种白色的塑料壶,市场上经常见,里面泡着茶叶。远远的就看着远处山坡上的背影在动,我知道是他。 我依稀记得,还在五六岁的样子,他总喜欢把我架在他的脖子后面让我骑着他然后带我出去逛。下雨的时候他穿一件大雨衣,我总喜欢从他身后钻进雨衣里扯着他的腰带跟在后面走。农忙的时候晚上从地里回来,我和妹妹,两个箩筐一人坐一头,他就这样挑我们回去,那个时候感觉好好玩。想想现在,他早已挑不动了吧。 第一次为大伯不平,也是小学的年代,有一天不知为何,他和父亲争执起来,两个人互不相让快要打起来,大伯老实一点没多少话,好像总不在理说不过似的,我怒了,冲了上去站在他俩中间对父亲说,不得了了,你还敢打他,要打要厉害去跟外面的人打,在家里闹什么闹,他好欺负吗,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是哪儿来的勇气,反正我已觉得那个时候自己感觉特别的气愤,好像从那个时候,我渐渐的知道同情大伯,知道有事一般要向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在别人眼里很低下似的,上小学的表哥也敢说他,那个时候表哥也在家里住,我知道那是小孩子随便说说,可是自己就是不舒服,想和他打架,大伯是我们家的,我们可以说,你不能说,那个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的心里。 上小学的时候,家还在老房子,大伯吃饭有时候经常喜欢蹲在路边或者坐在木柴上,有时候会坐在井盖上,我也记得他饭量很大,可能是干活多了的缘故很饿吧,反正能吃好多,有时直接把最后的饭倒在剩下的菜盆里就那样端着吃了。 小的时候不懂事,我也吵大伯也会说他,但是就是不允许别人。最不喜欢父亲叨叨他,然后我总会帮大伯说话,甚至吵父亲。还记得农忙收玉米的时候,家里人喜欢挑几个玉米放在炉子上烤,不是缺吃,是他们喜欢那样吃,尝鲜。有一次大概都忙忘了,大伯去厨房拿来两个烤好的,一个像焦炭一个看起来很好,父亲拿了那个好一点的,大伯自然就落了那一个焦炭,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心里从哪儿窜出的一股生气味儿,看着很不顺心,心里想着凭什么他就该吃糊的,现在想想也可能和那个时候处在叛逆期不无关系,我一把夺过大伯手上的玉米甩出了门外的地里头,父亲说:"他吃的好好的你怎么给他扔了干啥",当时心里有一点虚,怕父亲一耳光扇过来。什么话都没说低头剥着玉米。心中很是不平,凭什么你吃好的他吃差的。 那个时候人小,只凭着童稚的心简单的道理和简单的不服气,不许别人欺负大伯。有时候,可能我的行为也伤触了父母,其实父母一直对大伯也很好,父亲舍不得穿会给他。 到了后来,离家到远方上学,再到参加工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我才渐渐懂得,他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没有老婆没有孩子,干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前年的年底回家,听见当年和大伯一起在外打工的工友说大舅对他态度不好,那年,你大伯经常气的一个人偷偷掉眼泪,那个时候我捏着拳头牙齿咬的紧紧的。只是到了后来也从没这找大舅说过,我想,已经没必要了,都是过去了。只是,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抓紧的孝顺,抓紧的回报,不要在那一天,我觉得钱够了,富有了,才大把大把的孝顺,那个时候可能真的晚了。其实钱不多可以买便宜一点,钱多可以买好一点,不用等到那个时候真的有钱的时候。我在等钱,可时间不等他们,更何况自己现在混得也不差,更应该好好的回报他们了。 某些时候偶尔也会胡思乱想,想着有一天正在上班突然接到家里的紧急电话,说大伯不在了,我想,那个时候我一定会不故一切的放下所有手上的东西第一时间到家里,第一时间跪在他的灵柩前,含着恨说一句,"大伯,儿子来晚了,儿子不孝……"。我想,那个时候我也可能不顾所有人的劝阻久久的跪在他面前,可能,脑袋会思绪这他的这一生,他的苦他的累,他在庄稼地里的那个背影…… 题记:再次来到西北的城市出差,依然的一个人独行,夜晚,躺在床上突然就那么的回想到了他这一辈,越想越觉得他太不容易,越觉得他太累了,渐渐弯曲的脊梁,渐渐增添的白发。于是写下这篇文章。想到而立之年的我们,离家越来越远,有些事情不要去尝试,不要去幻想还有时间,不要去幻想一切还来的及。等尝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呼天喊地已经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