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同一天,他们从这个小城两个相反的方向来到了这所中学,并不相识,只是几乎同一时间跨进了校门,因为匆忙,两人轻轻撞了一下,于是纷纷道歉,然后又匆匆地前往各自的班级报到,并未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同学间的相互认识,军训的如雨挥汗,繁琐课程的每日重复,这之后的一年就是如此平静而单调地流逝了。不大的校园里,两人却极少再碰面,渐渐地,双方似乎也都已忘却了曾经还有过的一面之缘。 在紧张和忙碌之中,高二的脚步又慢慢地临近了。开学的那一天,在拥挤的人群中,在似乎已不可能相遇的人山人海中,他们竟奇迹般地又撞在了一起,于是,相视一笑,尴尬作伴。紧随着,一年前的回忆悄然试足,笑容随即由尴尬转为友善伴有些许的甜蜜了。 十八岁的他们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这两次的不期而遇确乎是让他们感到了温暖,朦胧的却有似散发着一股醉人的清香。或许他们自己都无法想到,只是这两次简单的邂逅竟从此拉近了他们的距离。简单的问好之后俩人留下了名姓,留下了联络方式,留下了互相之间甜美的爱慕。此后,之间的来往愈趋频繁,这之后不久,他们便相恋了,令所有的人始料不及。那个时候已经有了“闪婚”的说法,他们还只是“闪恋”,但同样令人讶异不已,并没有多少人看好这段恋情。 这是当地最好的一所中学,凡是有志于重点大学的学子都亲睐这所中学。中考那年,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如愿以偿地考进了这里。当时,所有的人都以她为傲。 然而他,却并非所谓的尖子生了,只是他的父亲在当地颇具权势,又身家富足,托了关系才得以进入这所中学,名义上算是寄读。说好了能得到一本高中的毕业证书就可以了,他是不指望儿子能考个大学给他争光的了,也不愿让儿子再将时间荒废在他总都不肯用功的学业上。高中毕业按计划他就该随父亲去香港协助打理业务。当时的他没有任何意见,因为这之前,他还并没有遇见她。 如同初中之时,她依然是在兢兢业业地学*奋斗,企盼上一个好的大学,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年级第一成了她无可撼动的容耀。 然而他则不同了,虽然他待她很好,但从小的荣华富贵潜移默化间使他带有了些许的纨绔作风,又加以本就对书卷深恶痛绝,因而在学*上从来不曾上心,这也间接导致了他对倒数第一宝座的牢牢霸占。倘使将整个年级的学生成绩打印在一张足够长的纸张上,然后对折,他和她,依然会紧紧地贴在一起。或许,这真的便是缘分。 她是个典型的乖乖女,现在却无法克制住恋爱的冲动,一想起自己竟在学*分身不暇的时刻分心儿女情长便又常会自责不已。他看出了她的想法,咬咬牙说要不自己回原校吧。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她的大学梦。思索了很久,她却并没有答话,反是径直走了,然后又突然回过头来,很坚定地说“不”。话语刚落,就又急转身跑开了,一头乌黑的秀发在春风的荡涤中显得格外迷人。他的嘴角微微咧了一下,傻乎乎地笑了 旁人是永远无法想像她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为什么竟会喜欢上他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是的,不学无术,人们对于不爱学*的人一贯是这般称呼的。 于是无聊的人开始做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想,末了,又极为自豪地得出结论,认为她一定是瞧上他家的钱了,要不真没有其他的可能能解释得清。虽是同龄人,但那些胡乱猜测的人的思想却富含势利,任何事情在他们那都能于金钱扯上或多或少的关系。而他与她之间朦胧而纯真的恋情,那些旁人是永远无法琢磨透的。但是也并没有多少人会去理会他俩的恋爱故事,人们只是一头扎进那个谣言之中,并总慷慨地推波助澜,最终一向以人文气息浓厚自居的校园迅速被这条诽谤性的谣言弄得乌烟瘴气,单调的学*之余终于有了可以聊作休闲的谈资,于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异于常态的笑容。 只是从那天开始,这里便提前进入了雨季,有记录以来最早的一次。谣言随着早来的雨点遍地发芽,同她亲昵的姐妹试图不让她听到,然而她们确实已经尽力了,力竭的她们徒有懊恼与愤岔。当传言在她的宿舍门口愕然绽放的时候,她泪如雨下,趴在宿舍的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无声地泣哭。一夜未眠,无人能劝。同舍的姐妹们惊惶不知所措,最终想起去找了他。然而他听罢却扬长而去,不发一语,留下一脸茫然的她们咬牙切齿地骂他不是个男子汉,骂她不懂得照顾女生,然后又惋叹她这样的一个好姑娘怎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混蛋。最后又几个抱在一起不争气地流泪,她们也只是瘦弱的女孩,同她一样的脆弱不堪一击。 可是,一声不吭便离去的他并非是如她们所想的那般。她们只知道他是富家子弟,打小养尊处优;她们只知道他在校内表现恶劣屡屡与人冲突;可她们不知道旁人看来霸道的他对她却是呵护有加,因为他是真的喜欢她;她们同样不知道正是因为对这段爱情的重视,正是为了捍卫这段爱情,才使得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忽略言语而一心要用行动来解决;当然她们更不知道此刻的他已经喊来了一群弟兄,每个人手里都端着工具,他打着头,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学校挺进,愤怒地寻找着谣言的源头。 他像发了疯般,整个学校的人和物都在有意无意地避让着他,生怕惹怒了他,自己会灰飞烟灭。倘若是别的人在校园里揣着家伙什儿大摇大摆地行走,不出一会儿,肯定会有保安过来将他们撵走。然而对于他,则永远不会。他实际上并不可怕,人们所惊惶畏惧的其实只是他的家世。 因为来得太突然,恶言中伤他们的那个人还来不及躲藏,只好强作镇定地在路旁来回踱步。但为要保卫爱情而燃起熊熊大火的他是清醒的,相向而过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人眼中的惊惧还有一丝淡淡的却转瞬即逝的愧欠。 见他久停旁侧却并无离去之意,那个可怜的人儿立时扑倒在地,泪水滚滚。此刻的他开始痛恨自己当初不该有的饶舌。然而告饶是无济于事的,在呼呼的棍棒声中,在嘶哑的咆哮声中,在暴力的拳起脚落之间,他痛苦地接受了这一次的惩罚。 令人尤为惊愕的是,整个过程饶舌的他竟未有丝毫反抗,反而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确乎是有悔意了,然而直接导致沉默的原因只是出于对他的家世的恐畏。事罢,他拎着伤痕累累的饶舌者来到了校长办公室,自请处分。然而校长看罢却从满是皱褶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恐怖的笑容,不问来龙去脉,反是直呼无关紧要。然后便是使着眼色暗示缩在一旁震颤的那个人勿要追究。而他也心领神会地唯诺离去。 校长是个及其明智的人,他总擅于在惊涛骇浪的冲击之中巍然不动,稳如泰山,逢迎世俗的能力无不令人叹服。早在他还未来到这个学校之前,校长就已听闻了他的父亲呼风唤雨的胆识和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决定一个人辉煌或是陨落的魄力。因而哪怕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少有人愿意去触碰这团烈火,那样烫到的可能不仅仅只是自己那么简单。此时依是呵呵的校长极尽世俗媚态地为他奉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然而他却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校长,不再言语,随即夺门而出 在楼梯口的转角处,他找到了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在伤心泣哭的人。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小叠钱递给他,然后深深鞠了一个躬,说,打你,是因为你的恶意,因为我的家世,人人畏惧我,但我不是无理之人,这些,权当我给你的赔偿,以后,请你不要在胡乱说些什么了。 然而那人早已吓得四肢发抖,惊魂未定,哪还有勇气去接。他见状,一股脑将钱塞到的他的手中,大喝了一声,拿着!然后便疯狂地朝着她宿舍的方向奔跑而去。忽又回头,说了声,对不起,我只是想保护我的爱情。而拿着钱呆傻伫立在那的他霎时停止泪水的流动,心中千番思绪此刻难以言说。 那一天,本该是和往常一样忙碌的一天,所有的学生本都该安静地学*,所有的老师也都本该一如既往地讲学,然而一切的宁静都因他而变得躁动不安。 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看着他奔跑离去时掠过的背影,看着他呼呼经过时激起的风的荡漾,看着他冲破层层铁门的阻挠进入她所在宿舍楼的一霎那。 良久的奔跑,长时的呼喘,层层阶梯的跨越,一切的躁动,一切的不宁,在她宿舍的门口,全都戛然而止。 那个时候,凝滞的空气仿若让整个世界感到了压抑,猛力跳动的脉搏撞击的整个周遭在无声中沸腾。他倚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衣裳。而她,经过了一整个夜晚的啜泣却依旧无法释怀,仍是红肿着眼睛伤心不已。 虽然已经十八,算是成年人,然而她的内心仍然像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单纯而且脆弱。 门外的他已经累到了极限,然而屋内断断续续传出的呜咽声令他无法平静。他将手缓缓地向门扉移动,意欲敲门,不想门却开了。 开门的是她的同舍姐妹,只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进去吧,然后便领着其他几个姐妹出了宿舍。 他也顾不得说些什么,只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她的面前,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而她,看到他的到来,反而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让守在门外的姐妹也不禁潸然泪下。 他也不再言语了,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这是他们共同的温度,能够温暖彼此的心扉。哭吧,哭过之后就会是晴天。他紧闭上了双眼,偷偷地将泪水往回咽,那一刻开始,他开始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铁一般的责任。 如注暴雨过后,他们的爱情逐渐坚如磐石。而他们,也仿若一夜之间完成了蜕变,不再懵懂,而是渐趋成熟。他们不愿爱情里再经受些怎样的风雨,而如今的明媚他们会好好珍惜。那天起,他们逐渐放开,开始在校园里旁若无人地恋爱,终于不再对外界的风言风语耿耿于怀。而此刻,也并没有人再有勇气去说三道四。他们甜蜜地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在一起了。 一转眼,高三了。 寒窗十数载,只在此一搏,所有的人都铆足了劲,紧绷着神经恍若即将开拔前线。她问他,要是没考上怎么办。他笑说要是没考上就在她考取的学校旁租个小屋,陪着她上大学。 她听罢,笑了,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头,说,我才不要咧,我要你一起考上。 他呵呵地跟着笑了,头却扭向一旁,脸色深沉。他清楚,自己的成绩根本达不到大学录取的最低分数线,但他也丝毫没有考虑过要去努力争取,因为他实在厌恶学*。他以为,依凭自己富裕的家境,完全能够兑现被她当作玩笑的承诺。然而,他却忘记了当年同父亲之间的协定,他也忘了父亲历来的说一不二。 一天晚上,父亲同他例行谈话,谈及毕业之后的打算。他突然惊起,模模糊糊终是想起了当年的承诺。惊惶之余,他嬉笑着同父亲讲自己的另一番打算。他以为,父亲从小宠着自己,便一定会答应。然而父亲却怒起,大喝,为一个女人陪读四年,绝不可能! 他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父亲却已愤而离去。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不曾想自己同她之间的冬天竟来得如此迅猛。他狠命地摇着头,心中默念着不可以,一定不可以,然后发了狂般地冲了出去,随着父亲进了书房。 他俟立在旁,低垂着头。父亲只是胡乱地翻阅着书籍,并无心阅读。墙上的挂终,摇摆着有条不紊地流逝着一分一秒。他的心里乱得很,父亲同样无法静心。 一个小时,他们没有言语;两个小时,他们依旧沉默;三个小时,他们仍然惜字如金…… 月亮升起又落,黎明悄悄来到,他们一夜未眠。终于,父亲开口了。他说,我听过你俩的事,但你是我的独生子,将来是要继承我的亿万财产,因而我的儿媳也必须出身显贵。父子一场,他自言不会做得过于绝情,言明只要他的高考成绩比她高就不再反对他俩在一起,随他怎样,否则,高考结束也便是他们之间爱情的终点了。 他听了,知道父亲是在故意刁难自己,顿时绝望,随即愈加茫然地走出了书房。 日出东方,渐而向西,周而复始间,一天天成为了过去。他的心神越发开始恍惚,以致每回她同他言语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反应迟缓。 她着急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搪塞两句便借故离开。而她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总不免嗟叹一两声。她知道他一定瞒了她些什么,可她同样知道他不愿意让她知晓。 渐渐地,她也就不再询问了。两人之间的爱情并无变质,可是在一起的时候,言语少了许多,却增添了些许怅惘。她只能静静地等待着,等着有一天他会说出来。 静静地,缓缓地,高三上学期很快就溜走了一大半。终于有一天,他在岁月的流淌中悄悄迷失的心智重又回来。 见到他的时候,她惊讶地看到他竟然捧着一叠书专心致志地温*。她欢喜他竟学会上进了,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却着实令她感到了许多的不*惯。 她惶恐不安地坐在他的身旁,凝视着他从未有过的认真学*的样儿,思绪混杂。一整个上午,他都安静地坐在校园僻静的角落极其用心地翻阅着一页又一页的书籍,心无旁鹜。 一个上午的时光或许并不漫长,可若是全部用来满心疑虑地等待那却已经足够令人坐立不安的了。 终于,她忍不住了,问道,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仍是埋头看书。她见他这样,生气地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要离去。 他心疼她,从不愿害她生气,如今见她恼成这般便慌忙喊住了他,不得不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他以为,她听完之后会大声痛哭,可是她却没有,反而安慰他,没事,咱俩一起加油。可是扭过头去,她却掩盖不住泪眶中打转的水珠。他只是在背后默默地看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让婆娑的秋风风干自己心中的泪痕。相互无语,他们又坐了下来,一同宁静地为爱情默默奋斗。 没有人猜得到他们的爱情究竟会不会就只剩下一个学期多的怒放。但是,他的刻苦,他的努力,使他的成绩一点一点地往上升,虽然仍不是十分理想,可这至少让他们不再那般的绝望。高三的下学期很快就到来了,仿若只是了一夜之间的事。 这段的时间流逝得更加飞快了,而他的成绩也像长了翅膀一般一路高歌猛进,然而这种前进也只能是对他自己而言,依然不能算是拔尖,对于超越她,就更加是是望尘兴叹了。 有时他真的是想要放弃了,可是他不愿让她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他想让她看到自己真的一直在用心努力,如果高考结束真的便是他们爱情的终点,他也要尽全力让她在这段时间里过得开心。想着这般,他便一头又扎进书堆中,废寝忘食。 六月七日,高考开始。 很多人坚定不移地相信顽强的爱情能够产生无穷无尽强大的力量,但遗憾的是真正目睹过这种力量的人并不多,而他的表现,则让世人惊愕地见证了伟大爱情的真正力量 。 那一天的他像是着了魔,语文科时竟出奇地文思泉涌,答起题来竟是从未有过的行云流水。整个过程的流畅连他自己都惊悚不已。下午的数学虽未爆发强大潜力,但他感觉还是不错。可虽然如此,他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喜悦,因为,他已经想像出了正处在另一个考场的她,答题是如何胜过他千万倍的潇洒,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六月八日,最后的结束。 他摩拳擦掌,自信满满,期待着会有前一天般的超常发挥。很快到了进场时间了,他随着长长的人流缓慢向前移动。等轮到他进入考室的时候他却突然惊惶失措,倾倒书包翻了个遍,然而他已丢失了的准考证并没有让人惊喜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真恍若天将崩塌,地将沦陷。他清楚准考证的重要所在,高考过后,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它遗忘在角落,而现在他却要为失去它而懊恼伤心。后来的考生是不容许他挡在考室的门口的,在众人的催促声中,他沮丧不已,头脑一片空白地退到禁戒线以外,此时离最终入场时间还剩四十分钟。 抱着头蹲在墙角自责的他只记得进入考场前分明是带了准考证的,否则他连考场的大门也进不得,可是一转眼怎么就不见了呢?他努力回想着进场以来的每一瞬,可是越想反是越急躁,接着便思绪混乱,再记不清了。他看了一眼手表,三十分钟。他急得眼圈红了,赶忙起身到处寻找。然而后来的事实会证明他的作法是如何的错误 醉人的桂花清香,怡情的声声鸟语,在沁人心脾的夏风的微微荡漾中,一切的本该和谐却让他愈发的狂躁,愈加的神智紊乱。 他只是感觉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紧接着他的步伐也逐渐歪扭,酿跄着的他竟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要干些什么,迷迷糊糊竟愣住不再动弹了。手表的嘀嗒迅速将时间缩短到二十分钟,然而他已全然不知。 渐至后来,他似乎是产生了幻觉,他只感觉自己蹲坐在阴暗的角落无声地哭泣,为了失败的高考懊悔,为了分离的爱情痛心,那一幕幕场面刺痛着他的内心,他想要冲破,可是又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牢牢地锁住,不让他有一丝的机会挣扎。 慢慢地,他不再哭了,却好像是彻底的绝望。幻境中的他不再有了真实的人的情感,即便是痛苦,也或许是一种短暂的解脱。而现实中的时间却不会去怜悯他的悲苦境地,反而加快了步伐,占领了新的炮火阵地,十分钟。 秒针只要再转过十圈一切都就将成为定局,无论他有多少的不愿。此时考场的保安进行了开考前最后一轮的巡查,而他也便是在此时被经过的保安所发现。 保安大声呼唤着他但他却似乎并无反应,依旧浑浑噩噩,直到保安重重地在他脸上掠过一个巴掌之后他才如梦初醒,慌张地看了一眼手表,五分钟。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手表,只是一下瘫倒在地。一瞬间,放弃或是坚持在他脑中千万次地闪过,他双手抱紧头显示出了从未有过的优柔寡断,还是保安的一句话再次唤回了他的心智。 保安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拿出一张准考证,指着上面印的图片问说是不是他的。他闻言即夺过,泪水不经意洒下。接着便又听保安说都在广播中叫那么多遍了怎么都没有去拿。他没有回答,只望着最前方的教学楼奋力冲刺,四分钟。 这里六月的夏还是清凉的,可是在他的奔跑中,透着爽气的风却渐渐变得狂热,呼嗤呼嗤地咆哮。 他疲惫地奔跑,伤心的泪水在脸颊滚落,还未接触大地就已然蒸发的无影无踪。此刻同她在一起的欢欣时光历历再现,这使得他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可是想到四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又突然手脚软绵无力。但很快他重振了精神,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位于五楼的考室,不顾一切地往上冲。 90秒,他已跨过了四楼的最后一级阶梯,他噙着泪水艰难地咧了一下嘴,迈开更大的步伐朝五楼进发。 30秒,他终登上五楼,他已经看见了自己所在考室门口监考老师的身影,他干涩的嘴唇咧开了更大的笑容。 20秒,他冲过头两间考室,里面的考生全都不经意地将头扭向窗外。 10秒,他顺利穿过,速度愈快。 5秒,风一般迅捷的他离目的地只剩一间考室的阻挡。 那最后的五秒似乎成了他人生中最为漫长的时刻,他几乎是用生命的全部在奔跑,他听不到耳畔风的呼喊,他看不到身旁人的讶异,他只一心朝着那最后一间的考室忘情地奔跑, 此前的焦虑被愈趋浓烈的欢喜替代,可是,他实在太累了。 在考室的门口,他却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而便是在此时,一阵刺耳的钟声响彻了整个校园。他愣了一下,随即便自语完了。几乎是同时,广播中开始播报:最终入场时间已过,请监考老师…… 后面的内容他已听不清了,但他知道自己和她的爱情已到了终点,滚烫的泪水再也扼制不住感伤的痛楚,如暴雨一般的倾泻而出。他握紧了拳头,狠命地敲着地板,痛哭着大喊,为什么!而距此遥远的正处令一个考场的她,手突然不经意地颤动了一下,但她没有在意,握紧笔继续答题。 痛哭完了的他还清醒地知道考场的纪律,他知道自己根本硬闯不进去,而此刻他也必须得离开了,否则等待着他的便将是巡考员的驱逐。在校园的大榕树下,他度过了最孤独无助的两个小时,始终守候着他的只有夏的寂寥。 下午,外语。他已无心应考,恍恍惚惚地又过了两个小时,颓唐不已地走出了考场,等待着学校的专车来接他们,也等待着同她之间的爱情挥手作别。 这个中学是急性子的,它等不及高考放榜,非要此时带学生回校重做试卷进行先期评估。疲惫不堪的学生被逼无奈,只能彻夜不眠。零晨,年级主任阅完几套尖子生的试卷后欣喜若狂地告诉她可能会是全校第一名了,没准还能在全省有个很好的名次。所有的人听完,全都报以艳羡的目光,然而她却拉起她的手,悄悄走了。 在僻静的小道上,他放声痛哭,将前日的种种同她一五一十说道,懊悔自己这般没用,嗟叹爱情竟就这般轻易地结束。然而她却笑了,说,没事,我们的爱情不会结束,只要你的父亲能够信守承诺。他惊讶地张大了双眼,惊呼,什么? 6月28日,放榜。 当众人打算向她这位准第一名表示庆贺的时候,她的名字旁却赫然印着零分。这样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比第一名还要让这个学校感到震惊。他以为她会伤心,忙着安慰她一定是上头弄错了。然而她却依旧一笑而过,反而令他愈发困惑。 很快,校长找来了她,还有本届毕业班的所有教职工,本想斥责她但看到一旁的他随即便用温婉的语调询问估分时填的究竟是不是原始答案。 她很坦然地回答了是。而这个回答却令校长胸中熊熊燃烧着的却不敢发泄的怒火愈发旺盛,进一步要她解释成绩的零分是怎么回事。 她只轻轻一笑,说她的答案全填在了试卷上,而她的答题卡上是完全空白的。 校长惊呼为什么,而她却不再回答,只是走到了门口,轻轻打开了门,然后牵起他的受手,说,因为爱情。而他,竟忍不住一下子痛哭了起来,大喊为什么要这样,那可是你二十年来的梦想啊! 她只说,梦想可以有很多次机会去实现,然而我们的爱情却只有一次机会抓住。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与无限的惋惜中,她拉紧了他的手离开了校园。 他们去找了他的父亲,但他的父亲却并不买帐,言这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依然坚持要他同自己去香港,但他却挣脱了出来。 父亲大怒,放了狠话,说要是一心要同她在一起自己也不会再阻拦,但是从此以后不会再给他提供任何的生活费。父亲以为从小过着优越生活的他在这句话面前会有所退却,然而父亲却错了。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拽紧她的手就要走,只对他的父亲说,为了我,她放弃了二十年的梦想,而我所放弃的只是物质生活而已,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们年轻的爱情坚持不了多久,但我会用实际告诉你们这会是天长地久。说完,便同她扬长而去,消失在了父亲措手不及的愕然之中。 同年秋,他们复读了。 为人父母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他的父亲亦然。父亲并不像当初讲得那般绝情,不再管他,而是不定期地给他寄来生活费,但他一概不受。因为她,他渐渐有了自己的骨气,不再那般轻易地被打倒。但学*紧迫,他还是得从亲友处暂借财物。虽然同父亲之间产生了隔阂,可是父亲后来的一封信即打破了这种僵局。 信中写道:儿啊,或许真是为父错了,你可以生为父的气,你可以表现得那般有骨气,可是我不允许我未来的儿媳因为你那不适时出现的骨气受苦受累,就为这,你也得把钱收了。 这封信是他俩一同在池塘边拆看的,看完后,相视一笑,彼此却是愈加甜蜜。 一晃一年又过,再临高考,他们已不再彷徨。不知是否是天意为他们的爱情所感动,他们的考试位置竟会是前后桌,这在所有的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但这毕竟又是计算机随机编排的。于是,那一天之后,人们相信了他们火一样的爱情真的矢志不渝,感天动地,在惊涛骇浪中汹涌澎湃,到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