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再见应无期 “若得陈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彘,还记得这句誓言吗,这句我为之奋不顾身却缥缈得近乎虚无的誓言。呵!你肯定已经忘却了,现在的你,应该在卫子夫身旁,在那个时时刻刻低眉顺眼却心思狠毒的女人身旁,软语温存,珍惜呵护。彘,你终于还是将我忘却了,将我遗落在这深深的寂寥的庭院之中,一并遗忘的,还有你曾经言辞灼灼许下的诺言。 可是,彘,那个由十四个字组成的誓言我还如此清晰的记得,即使是现在,只要我想,它们就会穿过时间浩瀚的河流奔涌而来,我甚至还能够听到你稚嫩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在母后华丽的宫殿里久久回荡,“若得陈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掷地有声的十四个字,仿佛坚固到真的能护我一生快乐幸福,我抬起头用少女羞涩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信誓旦旦要作金屋贮我的人,谁曾料却在你坚定灼灼的目光里沦陷了,爱情,那个本该离我还很遥远的词就那么不经意地闯入心扉,在那里扎根,生长,开出罂粟般奢靡的花朵,是啊,那些画面是如此地清晰,生动,仿佛只是发生在昨天。彼时,你还不叫刘彻,不是那大殿里高高在上的君王,你只是胶东王刘彘,是那个承诺过要用金屋藏我的男人,是那个让我甘心为你万劫不复的爱人,却不知,你我的相遇本就是一场悲剧,而无论我们怎样努力也翻覆不出手心的是宿命的棋子。 那日之后,我的母亲,馆陶公主开始四处奔走,笼络朝臣,精心设计,苦心筹谋,终于,景帝震怒,贬栗姬入冷宫,废太子刘荣,而你更名刘彻,册封为太子。 刚被册封为太子那日,你欣喜地跑到我的府中,你说“阿娇,阿娇,我被封为太子了,我是这江山未来的皇上,到时候,我封你做我的皇后,携手共看这锦绣山河”;你说“阿娇,等他日我继承皇位后一定给你盖一座金屋,把你藏在里面,你这么美丽,可不能让你被别人偷去了”;你说“阿娇,我们以后要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男的像我,女的像你,我们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夫妻”,那些话语美丽的如同清晨里晶莹的露珠,我微笑着一遍一遍地回答你,不厌其烦,时至今日,我仍能够记得那一天的阳光,明媚得如同湖泊里最潋滟的波光。 后元三年正月,景帝逝世,甲子,太子刘彻即位,立册陈氏为皇后。 故事按照既定的轨迹一一上演,而我们在故事里演绎着各自的角色,却始终无法知道属于自己的结局。 你真得为我建起了一座金屋,是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你一脸神秘说带我去一个地方,然后,你拽着我来到了长门宫,眼前金灿灿的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你说“阿娇,你看,朕终于实现了儿时的承诺,为你筑起了一座只属于你的金屋,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泪瞬时间顺着脸颊滑落,彘,我本以为那只是一个美丽的夸张了的誓言,你却真真实实地将它摆在了我的面前,其实,只要你一直爱我,我就,真的足够了。 金屋藏娇,世人们纷纷羡慕着那个住在金屋中的女人,他们称赞歌颂着他们的皇上与皇后是那样的鹣鲽情深,至死不渝。 而我,竟也傻傻的以为我们之间的爱情真得是海枯石烂的永恒,却忘记了母亲警告过我的“永远不要爱上一个帝王,因为那样,你换来的只会是遍体鳞伤。”我依然固执地相信着我们的爱情,相信着你。那时,你也的确很宠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不管多难你都会拿到我眼前,在我任性的时候摸着我柔顺的黑发,眼里满是宠溺,那段日子,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时光。 只是帝王的爱太过短暂,短暂的如同流星划过,曾经的绚烂夺目,在划过后只剩下永恒的黑暗,而我,甚至都来不及回神。很快,你的身边便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卫子夫,她有着乌黑顺滑的发梢,白皙光洁的皮肤,明亮灵动的眼睛,她有着我年轻时引以为傲的所有东西,甚至是你曾经对着我灼热的目光,此时也毫无保留地给了她。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你了。 可是我不甘,我不信,明明与你青梅竹马的是我,与你共谋江山的是我,与你海誓山盟的也是我,我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驻足在了你身上,爱你已成为了我这么多年积淀下来的*惯,从见到你的那一秒便深入骨髓,植入心间,你让我怎么甘心,看着你将曾经的温柔毫无保留地转移给另一个女人后,还对你展尽欢颜。我做不到,从小到大我都是骄傲的,我骄傲地将自己的爱不遗余力地倾注到你的身上,现在让我狼狈离场,我怎么能做到。 我开始和你争吵,开始处处刁难卫子夫,我用我的母亲来压制威胁你,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这场没有任何胜算的爱情之争里孤注一掷,最终的结局却让你离我越来越远。你说我善妒,没有一点母仪天下的风范,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只是很爱很爱你,爱得自私到容不下任何一个人插足你我的爱情。 你日日留恋于卫子夫的寝宫,有时甚至是一个月我连你的影子都见不到,曾经热闹喧嚣的长门宫寂静得仿佛消失了一般,我躲在你为我筑造的金屋里,一日日消沉下去,我摔遍了屋里所有的东西,却始终摔不碎我心中对你根深蒂固的爱,可是,你对我的爱却已如这满地的残骸一般支离破碎。 我终于决定再去找你一次,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任性,我只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那个关于金屋藏娇的誓言到底是真心的许诺,还是只是做给世人看的一个高调的谎言。然而,我终是没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巫蛊之灾,你带着侍卫来到长乐宫,你说“陈阿娇,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朕本以为你只是从小骄纵惯了,所以有些子的任性,没想到你竟这般歹毒,行巫蛊之术,意欲加害子夫”,这次,我没有和你争吵,我只是安静地望着你,如同你我初初相见时那样,只是,你的眼中早已没有了我,你身边站着楚楚可怜的卫子夫。在侍卫将搜查出的扎满银针的小人交给你时,我分明看到卫子夫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我知道,这场爱情之争,我输得一败涂地。那个关于你爱不爱我的问题,我没问出口,爱过如何,不爱又如何,你我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倒不如让我守着这份爱慢慢枯萎。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居长门宫。” 曾经为世人所称道的金屋藏娇终究成为了一场镜花水月,曾经门庭若市的长门宫亦成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我的母亲,馆陶公主,那个曾经高傲得如同凤凰的女人,为了救我出冷宫,不惜千金买得司马相如为我做得《长门赋》,只是,《长门赋》为司马相如换得了仕途,却没换来你的身影,其实,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区别呢,爱情已经没有了,而我不需要怜悯。 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彘,你看,这些往事我记得这样清楚,可是那又如何,哪怕我记住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每一个细节又如何,你已经不爱我了,亦或,从来就没有爱过,那些我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的回忆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场陈旧到已经泛黄的往事。 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只是,我已厌倦了这样的独守,缓缓地拔出发髻上的簪子,这只簪子还是当年你送我的呢,想不到今日我竟会用他来了此残生,外面真的很安静啊,静得让我都能听到簪子刺破皮肤,划开血管的声音,鲜红的血液不断淌出,开出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妖艳而魅惑,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你稚嫩地承诺,“若得陈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只是,彘,此生我们已不会再见,在奈何桥边,我会多向孟婆讨几碗孟婆汤,来世将你忘得干干净净,再不要像今世这般痴缠。 “金屋藏娇”不过是一场虚无到奢靡的海市蜃景,我飞蛾扑火般爱了一世,到头来不过如梦幻泡影,在三途河边,我听到后世一个名叫李白的人反复吟诵“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我苦笑,我真正的想法与感情,或许只有自己才能知晓吧。彘,此生再见应无期,你好好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