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

　　时隔两月又回到了家。夕阳西斜，落木萧索，万里无云，母亲背着一岁多的侄子在门口的院子里剁猪草，两个刚刚上学前班的侄女也在一旁?}（mie）包谷。侄女看到了我，把手拿着的包谷随手一扔，向我跑来。此时母亲也看到了我，没有责怪孙女，也露出了一丝欣慰而慈祥的笑容。

　　两个侄女争先抢着我手中的水果，母亲带着笑容滞缓躬身下去捡那散落一地的玉米籽。我心里突然一震，很清晰的感觉到母亲在韶华中渐渐的老去，此感受不停的在心灵深处跟着我的呼吸撞击着羸弱的灵魂深处，却是那样的真切——

　　母亲怕侄女吃没有洗干净的水果又闹肚子疼，亲自从我刚刚带来的水果里面拿出几个苹果到后面的水龙头边去洗，然后花成两半分给侄女，却拿一个大一点的给我。我接过母亲手中的苹果却无意中被母亲粗糙的手划了一下。我心里突然觉得很冷，情不自禁仔细看着母亲的双手。通红的手背上找不出一丝光泽，犹如荔枝壳的手背下约有些红肿，可能是经常碰冷水的缘故。手掌中像干涸的田一样四处开裂，裂缝里黑黑的看不清楚也洗不干净，手中最大的裂口则用一张创可贴轻轻敷着，几个手指尖也缠绕着白色的药布。看着母亲的双手，我眼睛总是觉得涩涩的一阵朦胧。母亲也感觉到我的异样轻轻看着侄女笑着说：“我皮肤本来又不好，露露、娟娟她们又乱爱玩，衣服一天不洗就像泥猴似的，洗衣机又爱坏，今年的庄稼有多——”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细细的听母亲说过话。这些年里，自从被迫辍学以来，我对家的温馨和亲人的关爱都显得特别麻木，性格和心灵也变得有些畸形。我完全忽略了这个没有读过一天书的淳朴善良的女人，也把毕生的心血移注我的体内，然而我浑然不知，还时常抱怨她给得太少太少。

　　我一直认为母亲做的很多事都并不完美，但是现在才明白其实母亲一直都在努力，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曾抱怨母亲每天总是磨磨蹭蹭，抱怨母亲种的地太多，抱怨母亲常常清晨就把我叫起。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母亲会疲惫，老去——突然也觉得自己特别的冷血不孝。

　　父亲外出打工，母亲就包揽了全部的家务、农活。母亲每天都要早起清洁卫生，给侄女做早餐，然后送她们上学。一岁多的侄子母亲也常常背着，到了收获季节，只有拜托八十高龄的祖母帮忙照看着，才挤出一点时间去收成熟的庄稼。即使在家里，我也常常依附于电视机旁——这一切，我觉得理所当然无动于衷。我的心居然的如此麻木，麻木到把这一切都当作不存在。感恩的心何曾荡起一丝有爱的涟漪？我有何曾想过帮母亲做过这些家务？而我只是一味的找借口离开逃避这些繁重的事，让母亲一个人来扛。

　　我的粗顽，固执，不孝，麻木又何止于此呢？母亲的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的付出又何止于此呢？

　　三月份的一天，上海的一家作文培训机构给我发来邀请函说：不嫌弃我是一个初中生，欢迎我去他们培训机构上班。当时我很高兴，虽然他们答应月薪先给4000左右，但是也算我生涯中的最高工资了。母亲和父亲都不答应，理由很简单，就是还没有家庭。母亲生气说：“你一去一年，一去又是一年！你看看人家比你小的都几个孩子了，你还好意思到处去？”听着母亲的话感觉特别的愧疚，也许是良心的发现，突然感觉到心里酸酸的，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夜深，辗转反侧也难以入睡，我又一个人在走廊上静思。父母也还没有睡，正坐在回封炉旁说我的话题。母亲说：“今年包谷还有不少，去买几个小猪喂到年底，留一个来过年，其余的全卖掉。一个可以存一点吧！到时候给老三娶个漂亮的媳妇。现在的媳妇贵得很，一个都要六七万。”父亲说：“你在家辛苦点，趁我的管理证还有效，我今年也去和他们上班，应该也能存个三四万吧！然后，把老三媳妇接了，我们任务就完成了。”无意听着父母的话，情不自禁的呼吸急促起来，我轻轻紧捂双唇，泪水却从眼角滑落。顿时觉得舒服多了，我抬头向天空望去，璀璨的星空群星闪烁，万里无云。回到了卧室，躺卧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想着父母的言语，眼角又不知觉湿漉漉的。

　　次日，我醒来的很早，看着湿润的枕头，总是无意识的伸手揩干这感恩的泪水。心中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勇气，虽然我很喜欢教孩子们的作文，但是想想父母的言语。我终于下定决心，很委婉的拒绝了那位好心朋友的邀请。

　　 2013年11月23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