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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行
 
 
修改时间:[2013/11/07 09:12]    阅读次数:[662]    发表者:[起缘]
 

  我在收拾旧东西的时候发现了那张专辑《celtic heartland》,因为听得太多已经被磨损。我沉默着看着它,像是在看一个已经别了许久的故人。我曾经在许多个安静无比的夜晚里塞着耳机数着漫天的星光。在听cuchulainn的时候不可遏止的淌下泪来。msn上的窗口又在不依不饶的闪耀着,猖狂的显示着你的名字。突然间失去了点开它的勇气。坐在那张小得已经摆不下我一米六七的躯干的床上,固执得将手指一根一根扣紧。墙上依旧斑驳地残留着海报破碎的身影,以及那些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的豪言壮语。就像zdzislaw beksinski的油画里那令人永远无法释怀的灰。那些清晰的彷如昨日的曾经,教我用怎样的勇气才能遗忘。

  巨大的落地窗之外依旧是我所熟稔的风景,浓重的夜幕,浸泻的星光,以及远行路上不断被点亮的万家灯火。却不再是我十五岁那年的沉静星空。再也没有勇气背着父母从通风口里爬出去坐在天台上听歌,伸出十指迎接凛冽的寒风妄图把温暖种植在手心里。那个曾经会温暖着笑着的自己,那个整天沉默着痛恨着的自己,那个对生活有着无数的失望又有着无数的希望的自己。都离去了。我在这样一个北风呼啸的夜晚里为她写一曲无调的挽歌。算作最后的纪念,以及吊唁。

  我将手指轻轻移到耳边,取下那枚已经陪伴了我十二年的助听器。它已经不能给我任何的温暖和依靠。它被锁进了抽屉里,同那些相片、日记一起安详的躺在一起,躺在那个曾经最黑暗最阴霾的角落里。在它们身上曾经有过的记忆,点点沿袭来路。它们是结束,亦带来了全新的开始。留在这十几岁青春的尾音之上,我唯有不断的告诫自己:

  铭记。遗忘。永不停止。

   ——引言

  1。

  曾经背到过“青春期”这个单词,adolescence,为了记忆方便把dole谐音记成“到了”。到了青春期。单词记住了,却再也记不起当初发明这个无厘头的方法时是抱以怎样的一种心情。这样的夜晚,在很多个除了重复也只有重复的这样的夜晚,我在头顶明晃晃的日光灯下看书做题。因为一道刁钻的题目而不断的在演算纸上填下一行又一行的公式,写错了就划掉再重写一行,逐渐填满整张草稿。当时年轻的心脏里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我的人生绝不能像这稿纸一样被充填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可是我忘了,在我不断的消磨掉青春的过程中,我的人生甚至不如这样一张稿纸——毕竟稿纸被人类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给填满了,而我的青春甚至留下了大片空白的记忆。到头来我还是没有把生命浪费得更有意义一些。

  2008年升学进入初三。我是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情。似乎初中三年全部的精髓就在于一场两到三天的中考。光线之下拖出自己长长的身影,其实握着笔的姿态才更安详。曾经是校记者站的小记者,也有过热血沸腾在学校里到处拉人来采访的年生。后来镜头一切换就变成

  了我在教室里惨白惨白的光线下大汗淋漓的写着不同的教辅,窗外聒噪与我无关。学期末的时候语文老师高兴的告诉我我被评为优秀记者的时候我不禁开始怀疑有着在记者大课上无数次迟到逃跑的光辉记录的我究竟是凭着初一初二积攒下来的家底还是凭着少有的几篇发表在报纸上的豆腐干文章。

  时间愈来愈紧了,班里的座位开始按照成绩的好坏来分排。同桌是一个身上弥漫着植物辛香的女孩子。我叫她霏。霏有着激进的思想和热烈的才华,以及各门功课漂亮的分数。与我有着鲜明的不同。我写不出那样抑扬顿挫平平仄仄的文字赢不来老师漂亮的批语和漂亮的分数只好在日记里写些“我是一棵草”这样的文字来吐吐酸水。我羡慕霏的才华于是借来她的韩寒郭敬明安妮宝贝一本一本的读,可是后果是原本写作功底就不扎实的我后来越写越伤春悲秋,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不矫情;我想像霏一样优秀一样博得老师的青睐,结果头悬梁锥刺股三更灯火五更鸡之后落下一身病;我喜欢霏身上浑然天成的体香于是买来洗衣液和香精,后果是我在用了它一个月之后才知道这玩意致癌。

  可悲的是我依然在随着世界的大流盲目的向前涌去,找不到自己在哪里。

  于是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里我开始找歌来听,遗憾的是我的耳朵依然像五岁那年令我无奈,残留的75分贝听力似乎无法接受诸如我爱你你爱我那样的情歌。幸而霏有一个痴狂音乐的妹妹,她叫做昕。昕很潇洒的甩给我一张专辑,《celtic heartland》告诉我艾利和的随身听听着才够带劲。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再一次翘掉记者课用一个月的零用买了一只绿色的ej02,很老的款,但是有着很优美的音色。cuchulainn听来仿佛雪地里的死亡,每听一遍都令我为英雄悲壮的逝去而潸然泪下。浸湿了面庞。虽然是正版碟但是有所损毁,最后一曲night of the long shadows不知为何被洗掉了。所以每次只有一个激昂的开头便没有继续。久而久之我也*惯了这首没有高潮没有完结的曲子。

  随着压力一天一天的迫近,在应试教育这夸张的背景下我们就像战场上的蝼蚁不断试图苟且生存。我们开始变得现实变得不敢去做梦。小时候很可笑地说我要考哈佛耶鲁要考北大清华,现在却在很悲哀的计算着自己距离一中的分数线还有多少距离;年幼时很稚气的说我会画画要当个画家我会吹笛子要做演奏家等等等等,现在却惶惶不可终日的在思考或许学医将来的收入更稳定但是学医要学理科而自己的理科烂到有够悲哀;五岁那年自信满满的擦干妈妈脸上的眼泪对妈妈说没事没事残疾孩子一样可以闯出自己的天地,可是现在却学会了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哭着说妈妈妈妈我怎么活得这样累。

  那个时候的小小年华,就是用目光撑就的一片铅灰色天空。

  2。

  我不想过多的谈及我的中考,那不是值得我去纪念的。谈及它只会让我愈发深刻的觉得我们就是被分数耍得团团转的一群笨蛋。霏也有同感。中考结束后优秀的霏毫无悬念的进了一中。我勉勉强强算作最后一节拖车尾。至此,初中三年算是颠簸而终是圆满的结束。

  2009年进入高中。摸底考试中败北,进入档次相对较低的班级。

  新的同桌是个男生,我们称呼他北木。北木是一个非常叛逆的少年。不顾班主任的禁令和白眼染了头发,穿着洗得很干净的白色衬衫只系上下面几排扣子露出坚硬的锁骨,骨节中散发着少年特有的年轻力量。北木是个相当沉默的孩子,不会抽烟不会打架不会用手机发短信也不会做让女孩子讨厌的事。他对泰戈尔的热爱深到了骨子里。我见过他有一本封皮是全黑色的厚厚的本子,打开扉页是很清秀的几个字“飞鸟迁徙,新月永恒”。里面是写得密密麻麻的诗抄。真可谓是新一代文学小青年。

  高中期间可谈及的事并非只有无聊又可恶至极的高考,但是我却不得不谈起它。为了这场考试我失去了最后的听力。像是五岁那年命运的再一次重复。

  很少见的遗传学疾病。双耳前庭导水管扩张,也称大前庭导水管综合症。简称lvas。

  其实到医院之后我才发现不少听障的孩子得的都是这样一种病。无药可治且无法可救。有时候我觉得人类医学不过尔尔,却不得不接受那一堆瓶瓶罐罐的摆布。看着母亲不断的把一堆堆粉红色的钞票递进那个玻璃的窗口里,我几欲心疼的落下泪来。妈妈抱着我对我说不要哭没有钱没关系妈妈会挣钱。可是妈妈你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何而哭。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觉得悲伤就像是心里一颗发了芽的种子,缓慢的在温暖的泥土中伸出它细细的根脚,细密却紧致的,扎进每一寸泥土,再缓慢的占领每一寸边域。然后长成一棵大树,开出一片没有阳光也没有风的森林。耳边一片盲音。在闭上眼睛之后的双重黑暗里,我的世界只有我自己。

  医生说若非神经过分紧张以及体力的过度透支我的病不会这么快复发。听罢我和母亲许久没有说话。上海的天空,留给我的只有一片阴雨连绵的萧瑟,以及它纸醉金迷物质至上的冷漠。只此而已。

  那一年的日记里我只写了一句话。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心被填的太满,已不知该从何说起。唯有这一句,足以我理清思路,由笔尖流露到纸上。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孩子。对不起。

  3。

  北木曾经说过一句话,学生要做的只有两件事:1,考试;2,等待考试。

  很荒谬,但是却很契合我们的生活。

  在北木的世界里,只有泰戈尔好像民谣一般朴实而优美的诗篇。他不关心高考,不过问升学。他的天空纯粹干净的叫人羡慕。我意犹未尽的想起他,想起他苍白的面容和深深遮住眼睛的刘海。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因为我的残疾而耻笑我的男孩之一。我曾一度认为他是善良而脆弱的。

  我记得那些明媚的青春和张扬的勇气。在一个盛夏的黄昏我们没有回家,沿着学校后山的溪流探入传说中闹鬼的森林。当我们终于绕过门卫成功到达森林内部的山坡的时候,北木满脸兴奋的告诉我,狮子座流星雨爆发,就在今晚。我对于天文星象并不迷恋,只是单纯着迷于这样一种叛逆的快感。我想象着母亲见我久久不归的着急心里一丝一缕的牵扯疼痛起来,却又急不可耐的想要逃离。哪怕这逃离是这般短暂,只余今夜。

  那天夜晚没有星光。只有远方星点亮起的人工冷光。华灯初上之时这个城市的夜晚已然苏醒,只有山间才呈现出一派静谧安详的模样,足以安睡。北木大失所望,坐在我身边不停的抽烟。我很惊讶他居然开始学会抽烟。也许烟使他清醒又使他沉沦。在烟头明灭的火星中呈现一种交替的感伤。正是冬季,凛冽的风刮过树林留下一片萧瑟的呜咽和控诉。我感到寒冷。低下头呵气的间隙看到北木用手指在地上写着“t&木”,在泥土地上抠出深深浅浅的沟坎像是一道道凛冽的伤痕。我立刻慌乱的抬起头不知该如何应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失望和感伤。

  席间我想要拿出相机来拍下这般风景,被北木拒绝。他摇摇头对我说,把这个美好的夜晚留在回忆里吧。我思忖良久,也许人类的光学器械永远无法复制这安详美好的一刻。我收起相机点头默许。北木,或许你是对的。

  然后我们拍拍身上的泥土准备走了。没有多余的言语。夜凉如水,潺潺倾泻下来。仿佛触手可及。走着走着突然间感到头顶划过一道明亮的白光,北木突然扯着我的手往回跑,他指着天空对我说你看啊你看啊。尽管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听不见了,却还是傻乎乎的随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我看见满天流泻的星辰,在遥远的天际仿若光明之神米迦勒的眼泪。终究我们还是等到了。于是我们拼命地追逐那刹那间的光芒。尽管我知道那无法永恒。

  4。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涌起一阵悲哀。为什么美好的过往永远只能留在回忆里。我告诫过自己很多次,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却又像是一个上瘾的人一样不可救药的回忆着昨日,偶尔会做梦一般的瞻仰着臆想之中的美好未来。却独独忘了去拥有充实的今日。活在当下四个字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笑过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泪眼泫然。

  我曾经问过霏,为什么我们要不断而重复的吸收这些知识——三角函数,诗经文言,化学方程和电功率,包括摇头晃脑的说you are pig还要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霏说我们这么做是因为别无选择,而我这么做是为了给将来找口饭吃。前者是因为别无选择而别无选择,后者是因为别无选择而不得不去选择。下课间隙抬起头来想要缓口气却发现四下一片安静,六十七个人埋首读书的姿态竟惊人的一致,悲壮如小麦在秋风中伏倒。

  在许多个夜晚里我开始失眠。以前的我只要头部挨上一个非尖状物体都能够立刻沉沉睡去,不断的考试之中我们已经长期缺少睡眠。现在的我*惯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不能寐。我想如果是在以前我还能听听歌,可惜现在不行了。于是我瑟缩在被窝里哭着给北木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给霏,???锣滤狄淮蠖岩膊恢?浪?忻挥性谔?1蹦居惺焙蚧嵬低档轿壹依锢矗?颐浅酶改覆蛔⒁獯映?康耐ǚ缈诶锱莱鋈プ?谘籼ㄉ洗捣纭N?a href="http://www.duwenzhang.com/huati/huaijiu/index1.html">怀念那些耳朵里塞着金属把星星当梦想的夜晚。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北木曾经给过我一整个胸膛那么多的温暖。我亦曾经贪婪的希冀这温暖可以像种子一样种植在手心里,等待一年又一季的桃李开落。世界就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齿轮。有的人一直都在坚定不移的往前走,走了一圈才发现又回到原点。有的人一直都在与整个世界做最锋利的矛盾对抗,事实上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也没能离开过脚下的那片土地。我是汹涌人流中最可悲的一个,人流涌向哪里我就走向哪里。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风可以轻易决定它扎根的方向。我想如果我能再活一次我一定要遵从自己的意愿走着属于自己的路途。我对北木说我不想做翅膀,因为我飞不了多远只能徒有一副洁白的外表。北木说那你就做翅膀下的风,吹过每一个意气飞扬的生命,把他们托高顺便也感受一下他们羽翼之下意气风发的生命力量。我说我没有那么崇高不过或许能趁机吸点阳气。风的理想是要么卷携着那只飞翔的巨鸟一起抵达光明深处的谷岸,要么像只秃鹫一样融化在太阳最炽烈的光芒里。火坑里也没有寒冷。

  5。

  将头偏向窗外时发现太阳正慢慢地浸透晨雾,黑暗殆尽。转眼抬头,看到天边已有安静的晨曦伴随着朝阳缓慢升起……梦里的男孩依旧轻轻拥抱着我对我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依然喜欢你。我想或许我所崇仰的生活有些太过理想化,毕竟如今我仍然挣扎在齿轮与齿轮的契合缝间艰难存活。巧合又或是不巧合的是,在我失聪前的那个夜晚,我无意中在昕的博客里听到了久听而不得的night of the long shadows,暗夜。只听了一遍却印象极深。而今闭上眼睛仍然能感觉到温柔如夜色的旋律在心里缓缓流淌。我从来不用“我终于明白了”这样的句子,因为我知道永远没有绝对的明白。比如头顶上那块蓝色的东西,我五岁时叫它天,十岁时叫它宇宙,十五岁时叫它苍穹。我只想说:当真正的暗夜来临之时,我们并非是送走了光明和温暖,而是迎接来了满满一屋子的皎洁夜色、以及宁静与安详。

  想着,写着。窗外已有明亮的朝阳。我裹挟着曾经的理想和全新的勇气沉沉睡去。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已经完全失聪的我也即将转入聋哑学校。无需再活一次,因为每一天都是新生。在成长和经历之中总会有疼痛和未知,所以我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要好好的活。那些路过我的生命的人每一个都是一道炫目的风景,像鸟的翅膀一样轻灵的拉开一道明艳的雪光。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不辨真假,所幸还有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即便在以后的岁月中我们即将各奔天涯。我记得你们曾经竭尽所能想要给我的温暖,现在它们是我人生中最耀眼的光芒。

  寒冷和伤痛也是最美丽的风景。

  水面星光熠熠,对岸树影婆娑。夜色幽凉尽泻。如黛青山,青绿灵动如水。舒缓过气来全身已有甘美的倦意。我行走在一条远行的前路之上,步履蹒跚一路颠簸所幸还有这些美景相伴。光芒坠落的每一个夜晚绿草萋萋抖动仿佛互诉衷肠,四下阒然静寂每一个生灵都在呼吸……天光璀璨,烟火随行。

  而我心下知晓,待我睁开眼睛之时,便是我到达彼岸之日。

   完。

  好蛋疼好芥末对吧……的确我的人生呐,唉。

  考试也考完了,心里更空更慌,知道自己艺考悲惨败北以后等待成绩的日子变得分外难熬。

  果然我让应试教育毒害了。

  我是真的好喜欢那个学校,唉,可是它属于我么?

  总归是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吧。

  铭记,遗忘,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