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子

　　“五一”返乡看望年逾九十的奶奶，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二子殁了，前两天才打发了。我的心瞬间就像被毒蜘蛛狠狠地叮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

　　二子是住在奶奶家隔壁大娘家的二儿子。生下来时好眉好眼，大娘高兴的合不拢嘴，逢人就夸。可是不幸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二子竟有些痴傻起来。说二子傻，也不是那种完全的痴呆。如果是陌生人，跟他说几句话还真看不出他傻。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不识数，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他经常想当然地说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比如说他娶了谁家的姑娘了，村里的谁捡了一头毛驴啦等等。你别说，他的谎言还真骗过一个邻村的人。一日，他对邻村的一个人说村里的某某人死了。而这人与二子所说的某某人恰恰相好。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那人赶紧来到村里，却碰上他的那个朋友刚从地里回来。后来才知道是二子制造的一场虚惊。为这事，大娘还痛打了二子一顿。

　　自从知道二子痴傻以后，大娘对二子的态度发生了质的转变，不是打就是骂。听母亲说二子从十几岁开始就给家里挑水劈柴，打扫庭院，上山放羊，下地种田。二子虽然有些痴傻，但做些力气活却也没什么问题。二子每日勤勤恳恳地劳作着，可大娘对他却非常苛刻，每顿只让他吃一碗饭，再想吃第二碗就会遭到大娘的责骂。为这事，奶奶和母亲没少说过大娘，可大娘依然我行我素。

　　二子是我家的常客，一有空闲，就会唱着小曲来到我家。贤达的母亲从来不因二子的呆傻而嫌弃，总是热情地迎来送往，二子也很眼活，看见有什么做的就要抢着做，母亲总是善意的拒绝。知道二子在家吃不饱，母亲总会拿出些吃的给二子，可二子总是推让，这让我们全家对他更是同情有加。

　　随着年龄的增大，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二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常年风吹日晒雨淋的放牧生活，使二子落下了严重的风湿病，坐久了想站起来都很困难：他总是先从炕上慢慢挪到地下，轻轻地揉动着膝盖。许久，才能慢慢地挪动身体，步履蹒跚的走出家门……

　　一次，二子拖着羸弱的身子上山放羊，一不小心从山上滚落下来……幸亏山坡平缓，没有酿成惨剧。后来昏迷不醒的二子被好心的村人发现并且背了回来，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虽然身体有所恢复，但却失去了劳动的能力。至此，二子在家的日子更加艰难。除了温饱得不到解决，大娘一不高兴就咒骂二子快些死去。后来，大娘甚至还赶他到公路上拦截过往的车辆伸手要钱。跪爬在路上的二子被尘土呛的难以呼吸，却因为害怕遭到母亲的斥责而不敢擅自回家。

　　二子来我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听奶奶说二子病了，再后来……

　　二子走了，走完了他仅仅五十年的人生历程，在他的内心深处，没有仇恨没有责备，他默默地承受着母亲对自己的责骂，而无一句怨言；面对取笑他的村人，他总是付之于一笑。他真的是有些痴傻，痴傻到没有反驳与辩解的能力，他无法维护自己做人的尊严，只能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苟且偷生。但二子又是幸福的，他不像正常人一样有太多的欲望，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无尽的付出，而不图半点回报。

　　村里人都说，二子到另外一个世界享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