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小艾，我是一个流浪的刀客，我的身旁始终有一个女人跟随，她没有名字，我叫她妹妹。

　　 我是一个孤儿，我从六岁开始练刀，只有自创的一招，从上往下的一劈，对方的身体就会分成两半。我把这一招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情恨双分。

　　 我想成名，拥有金钱和地位，但江湖是残忍的，所以在十六岁我确信我的刀已经最快的时候我才走进江湖。我的刀出手就不能收回，所以我挑战的那些成名的江湖人都死了，所以江湖人都管我叫杀人的小艾。我不在乎，我只想成名。

　　 坏人总是让人恐惧的，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没有值得让我挑战的对象。江湖人都知道我两年里杀死的成名人无数，却未曾一败，所以每当他们看见我手中弯弯的细长的刀时，都面露恐惧，躲得远远的。

　　 其实他们想错了，两年里我曾败过两次，我也有朋友，唯一的一个朋友，他叫苍白。我十六岁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刀客，但我仍很紧张，所以失手。当对方的暗器忽然要发出的时候，我紧张得已经一动都不能动，然后苍白出现了，他的刀轻而快，那个人的手只刚刚扬起，头就落地了；第二次是我十七岁那年挑战藏剑楼的管家，对方的刀的确出乎我意料的快。那是我第一次承认自己失败，可我没死，苍白再次出现，他在那个人的背后使出了那轻而快的一刀，那个人的头就落地了。

　　 我认识苍白只是因为我在没走进江湖前和他喝了一次酒，那时候我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在他两次帮我过后，我暗中承认他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当然我没说，我和他都是一个固执而倔强的人，我们不擅言辞。

　　 苍白的人如其名，脸色苍白，就似得了重病。他是我见过最英俊的人，我相信没有一个女子会拒绝他。我看过他两次出手，他的刀足够轻足够快，就像漂浮的云一样，我没有信心能打赢他。还好，苍白是一个无名的人，江湖上从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有一把这么快的刀。我永远不会有向他挑战的一天。

　　 苍白只有在我喝酒和我有危险的时候出现，所以在我和人决战的时候我充满信心，有苍白在暗中帮我，我从未觉得这样可耻，我只想成名，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在喝酒喝到足够多的时候，我们才开始说话。我不断地说着我想成名，当我确信自己的刀足够快的时候，我要挑战藏剑楼楼主，因为他是江湖最快的刀。而苍白不断地说着的是他惧怕苍老，他不断有新的女人，又不断地失去。他惧怕在他老的时候，仍找不到他爱的女人。而妹妹从不喝酒，她就在旁一直看着我，她的眼里从没有别人。

　　 苍白一直在帮我，我很想帮他一次，因为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在寒冷的江湖中让我唯一感到温暖的人，我却从未有机会帮他一次。有时候我想，我宁愿放弃我的成名梦，宁愿死，也会帮他。
　　 二

　　 在我十八岁，我已经没有值得挑战的对手，我的刀足够快，在我刚要想去找藏剑楼楼主的时候，他却主动找到了我。他是一个苍老的人，苍老得就像随时都会死去，眼睛很亮，握刀的手沉稳有力。

　　 他不是来杀我的，他说他想把女儿暖暖嫁给我，条件是让我替他杀一个人。我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根本没有理由拒绝，我只要成了他的女婿，我就是将来的藏剑楼楼主，拥有金钱和地位。而杀一个人，无论是谁，都比杀这个苍老的楼主容易。并且江湖人都说，楼主的女儿暖暖是江湖第一美女。

　　 妹妹在旁看着我和楼主的对话，她一直很乖，从不插话。但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伤心。她应该高兴才对，我成为楼主，她就不会再和我受苦流浪，会跟我过上好日子。

　　 那一天我很兴奋，一兴奋我就会喝酒。晚上的小酒馆没有客人，显得格外安静，伙计刚刚把所有的酒都放在身旁的时候，苍白又像以前一样无声地出现了。

　　 我已经很少失手，也很少兴奋地去喝酒，所以我和苍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很想他。他这次憔悴了很多，他一定有什么伤心的事情。

　　 我们都不说话，捧起酒坛就开始喝酒，很奇怪，妹妹也和我们一起喝酒了，我们很快都醉了，我们开始说话了。

　　 小艾，我爱上了一个女人。苍白说。

　　 苍白，我将娶一个女人。我说。

　　 我们一直这样，永远是述说自己的事情，从不问讯对方，对方要说的总会说，不会说的问也不会说。

　　 可是我不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因为我爱她，但我更爱自由。苍白说。

　　 我不知道我是否会爱上一个人，我只想成名，娶那个女人是一个捷径，即使失去自由也无所谓。我说。

　　 小艾，我会去西域几年，我想试图忘记那个女人，只有忘记她我才会快乐起来。我们会有很长时间不见面，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苍白说。

　　 苍白，你一直在帮我，而我从未帮你一次。我很想帮你一次，可你从不给我机会。为了帮你，我宁愿放弃一切，甚至我的生命。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我说。

　　 这次喝酒是我们喝得最多的一次，后来我才知道，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我们第一次说对方是朋友。

　　 小艾，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想告诉你我爱的那个女人是谁。苍白说。

　　 苍白，我娶的那个女人叫暖暖。我说。

　　 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看着我忽然说不出话，脸痛苦地抽动着，手里的酒坛突然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那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然后他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夜已经很黑，我已经没有时间等苍白醒来告诉我他爱的那个女人的名字，我早晨就要迎娶暖暖。

　　 妹妹，你照顾一下苍白，明天早上，你和他一起去藏剑楼参加我的婚礼。我说。

　　 说完，我就起身消失在夜色里，我没有在预料中听到妹妹答应的声音。她一直很乖，我吩咐的事情从没有拒绝过，总是轻声地答应，可这次妹妹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跟着我走来。

　　 我走了很远，才听到妹妹在身后哭泣的声音。我第一次听见她哭泣，她哭泣的声音竟如此让我心疼。可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去，我太兴奋了，我已经来不及顾得其他的事情。

　　 我迅速离开了我最好的朋友和一直跟随我的女人，快步向藏剑楼奔去。

　　 三

　　 藏剑楼不愧是江湖第一楼，楼主的女儿要出嫁，几乎江湖上成名的高人都出现了。他们像狗一样弯着腰，拿着厚重的礼物巴结楼主，只要楼主能看他们一眼，对他们笑一笑，那些所谓的高人就会兴奋得不得了，他们知道他们的地位就会在江湖里提高一分。

　　 我更是格外高兴，因为我是今天的主角，所有人都会跪拜在我的脚下，我将是藏剑楼未来的楼主。当他们看见藏剑楼未来的女婿是我，都面露惊讶。他们说什么也想不到会是我，我双手沾满血腥，是有名的坏人，声名狼藉，而且我的容貌并不好看。他们的惊讶很快就不见了，比戏子的脸变得都快，立刻也对我微笑，对我弯腰，对我不住地奉承。我知道他们的笑容是虚假的，可我不在乎，我要的就是这些。

　　 楼主坐在高高的位置上，一直看着人群像捧月一样把我围在中间，向我露出诡异而神秘的笑容。

　　 但令我想不到的是，我一直没有看见暖暖，直到举行婚礼仪式的时候她都没有出现，我很想看看她究竟有多美。这也许是最奇怪的婚礼，只有我一个人在演着独角戏，楼主说暖暖得了重病，不能出来见客，而婚礼又必须立刻举行。客人们没有异议，楼主放个屁他们都会认为是香的。我更没有意见，我只想成为他的女婿，想当上楼主，这样我就可以立刻成名，其他的并不重要。

　　 可我仍不能兴奋起来，苍白和妹妹一直没有出现，我不知有什么原因他们会不来。没有一个人能阻止苍白的到来，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唯一的一次婚礼他不会不来。即使他不来，妹妹也会来的，她没有丝毫生存的能力，她必须跟随我。

　　 可他们毕竟没来，我机械地草草完成仪式，然后和他们喝得大醉，摇晃着走进了洞房。

　　 在我看见暖暖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出现，为什么楼主那么轻易地把她许配给我。原来暖暖怀了孩子，肚子大了，很显然，这是一个私生子。

　　 我的不快很快就消失了，我想成名，即使暖暖是一只猪也没关系，并且我立刻发现，我爱上了暖暖。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爱上一个女人，可爱情发生的时候总是那么突然。暖暖的确是江湖上最美的女人，她的美让不认识字的我找不到话来形容，我知道我是配不上她的。暖暖坐在床头看着我，目光冰冷，不说一句话。

　　 我坐在她的身旁，能闻到她身上芳香的气息，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她美丽的容颜，暖暖就吹灭了蜡烛，穿着衣服躺在了床上，我也躺在了床上。我们的距离如此的近，身体几乎碰着身体，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可我却感觉我和她的距离是那么遥远，遥远得我用一辈子也走不到她的身旁。我后悔我爱上她，她爱着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根本不了解她，关于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暖暖，我爱你，我也会爱那个孩子。我对暖暖说，对无边的黑暗说。

　　 无边的黑暗的寂静的夜里，我连暖暖的手都没有碰一下。我一夜没睡，我知道暖暖也一样。

　　 在第二天，在客人们还没有走的时候，藏剑楼为我举行了严肃的楼主继任仪式。在上千江湖人羡慕的目光里，我走上祭坛，老楼主亲自在我的额头烙下了永远不能磨灭的长剑的印记。

　　 藏剑楼的人每个人的额头都有这样的印记，这个印记在江湖上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是每个江湖人都梦寐以求的印记。普通的藏剑楼的人的印记是红色的，而楼主的印记是黑色的。

　　 我站在高高的祭坛上，戴着黑色的长剑印记，我已经是藏剑楼楼主，江湖的领袖。我用骄傲的目光看着台下跪拜的人群，我终于成名了，我拥有无数的金钱和地位，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脑海中浮现的是苍白的脸和妹妹含泪的眼睛。

　　 我的快乐没有人和我分享，我忽然意识到，我可能失去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虽然我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

　　 我的心空空的，很疼，我匆忙离开，奔向了后院。

　　 暖暖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太阳，我突然地到来，她没有一丝惊慌，仿佛我根本不存在。她只是扫了一眼我额头上黑色的长剑印记，目光充满不屑，然后又眯起眼睛看太阳。

　　 我站在她的身前，握着刀，缓慢地一遍一遍施展情恨双分，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把它献给我最爱的女人暖暖。

　　 我累了，坐在她身旁的长椅上，试着学她的样子眯起眼睛看太阳。在阳光洒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的思绪是空白的，身体温暖，犹如苍白给我的感觉。

　　 我们不说话，偌大而空旷的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躺在长椅上看太阳。前院里传来客人们欢呼的声音，我感觉是那么陌生，他们已经和我毫无关系。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已经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最爱的女人就在我的身边，她的心却在我永远也触摸不到的地方。我不在乎，我想就这样躺在她的身边，不说话，一直到我苍老地死去。

　　 我和暖暖婚礼后的第十天，孩子出生了。这十天里，我们白天一直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看太阳，晚上穿着衣服躺在一张床上，我已经逐渐*惯，能在夜里睡着。这期间，暖暖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她始终沉默，看着我的目光冰冷。我除了第一句话外，就再也没对她说过第二句话。

　　 而老楼主一直住在前院，他从没有到后院来看过暖暖一眼，我甚至怀疑暖暖是否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们之间一定有着秘密，我从不刻意打听问讯，我知道我总会知道，因为我将在藏剑楼一辈子，所有的秘密都会知晓。

　　 只是我没想到，秘密来临得是如此的快，是如此的让我措手不及。

　　 四

　　 孩子出生十天后，老楼主为孩子举行庆生。没有邀请人，江湖人却像狗一样有灵敏的鼻子，在那一天又聚集在藏剑楼，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巴结藏剑楼的机会。

　　 我虽然讨厌他们，但也同情他们，他们没有足够快的刀，他们想成名的唯一机会，就是得到藏剑楼的赏识。

　　 在酒席中，老楼主提到了我们曾定下的诺言。他说今天就让我杀那个人，他要我在午时走进他的屋子，不择手段地杀死站在他对面的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

　　 说完，老楼主就走了。我不露声色地继续举杯喝酒，门口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我刚要起身要去看个究竟，就被客人拉住敬酒。

　　 我拿杯的手在颤抖，我第一次不安，我杀过很多人，即使再厉害的对手也没有让我如此慌张过。

　　 午时，我准时赶往了老楼主的房间，透过单薄的窗纸，我看见老楼主面对着我站着，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每次杀人都很镇静，这次我的心却很乱。我放弃任何思考，站在门外，手中弯弯的细长的刀挥出了我致命的唯一的一刀，坚实的门板在我的刀下破裂，长刀依旧迅捷而快速地向白衣人劈去，我看见老楼主再次露出神秘而诡异的笑容。白衣人感觉到了刀风，可已经太晚了，他来不及躲闪，他唯一能做的是回头看杀死他的人是谁。在他回头的那个瞬间，我的心彻底破碎，泪水泉涌而出，可情恨双分在施展后就再也无法收回。

　　 我看见一张苍白英俊的脸，白衣人是苍白，将死在我刀下的人是苍白。苍白露出我依旧熟悉的温暖笑容，我的刀在他的身上从上往下划过，一道笔直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身上，我的刀跌落在地。

　　 苍白试图走向我，他只走了两步。他笑着说，小艾，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然后苍白的身体一分为二。

　　 我泪流满面，我疯狂地大喊他的名字，苍白，苍白，苍白。苍白死了，他的身体分成两半，鲜血流满了整个屋子，我说什么他也听不到。我努力想把他的身体合在一起，可无论我怎么用力，他的身体合上的瞬间又分裂开来，我只能紧紧抱着苍白分开两半的尸体，只有这样苍白才是完整的。

　　 小艾，他叫苍白，他是江湖上最快的刀，你不是他的对手，我老了，我更不是。而江湖上只有藏剑楼是最快的刀，决不允许苍白的存在。暖暖的孩子就是他的，他拒绝做楼主，拒绝在额头留下印记。他说，他爱暖暖，他更爱自由。我只有把你招为女婿，才能保住暖暖的名声，才能让你杀死苍白，才能让藏剑楼是最快的刀。老楼主说，可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他是你的朋友……

　　 老楼主还想说什么，我就已经捡起了我的刀。他没有丝毫抵抗，一刀情恨双分，他的身体分裂成两半。他虽然死了，可他却仍在对我笑着，他在无声地暗示我，胜利的是他。

　　 我抱着苍白的尸体走出了屋子，外面站满了江湖人，他们吃惊地看着我。他们看到了我怀中的白衣的男人，看到了屋子里分裂成两半的老楼主。他们的吃惊是那么短暂，他们不想知道太多，知道得太多就是代表死亡。老楼主已经不是楼主，楼主是我，我杀了他，不会有任何人说什么。他们再次跪拜在我的脚下，齐声大喊，楼主武功盖世，天下无敌。

　　 暖暖抱着孩子忽然出现在人群的后面，她依旧沉默，可她的身体在颤抖。她死死盯着我怀中的苍白，泪水流满了她美丽的脸庞。她的刀出鞘了，如狂风呼啸，我没有躲闪。她的刀斜着劈下，在我的脸上割开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染红了我的脸。

　　 暖暖，我爱你。我说。然后我举起手中的刀，在人群的惊呼声中，我割掉了额头上的肉，割掉了那个长剑的印记，鲜血淋漓。我头也不回地抱着苍白的尸体走过人群，向藏剑楼的外面走去。

　　 身后传来暖暖的哭泣，她的哭声让我想起妹妹，那哭泣的声音让我如此心疼，可我不能回头，我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小艾，我会杀了你。暖暖疯狂地喊着，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话，唯一一次。

　　 五

　　 我只当了九天的藏剑楼的楼主，曾经希望拥有的拥有过了，却在我拥有希望拥有一切的时候的同时失去了一切。江湖人很快就忘记了藏剑楼楼主小艾，他们现在跪拜的是新的藏剑楼楼主暖暖。

　　 我又开始是一个流浪的刀客，我想找到妹妹，我不知道没有了我她怎么生存。我想问问她为什么离开我，然后带她走，去苍白想去的西域，过隐居的生活。

　　 在我找寻妹妹的路上，仍有很多想成名的刀客找到我，其中也有暖暖派出杀我的人。看着他们热血奔腾的脸，我感觉是如此熟悉，我知道他们的心，他们和我曾经一样，想成名。我很希望他们能坐下来，听我讲讲我想成名的故事，打消他们想成名的念头。可他们太急躁了，只想我立刻拔刀和他们决战。他们说我是他们最后的对手，杀了我后，他们就去找藏剑楼楼主暖暖做对手，然后就完成了他们的梦想。我很想问问你们完成了梦想又怎样，又会得到什么？可我还没问，他们就出刀了。

　　 我不想杀他们，可我不能死，我还要找妹妹，她是我最不放心的人。所以他们都死了，都死在情恨双分下，身体分裂成两半。看着他们分成两半的尸体，我都会泪流满面，都会想起苍白，想起他临死对我说，小艾，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我找了妹妹十八年，我一直没有找到妹妹。我已经三十六岁，我开始和苍白一样惧怕苍老。

　　 也就在那一年，在一片无边的草原上，一个年轻人拦住了我，他说他叫飘。

　　 飘有着乌黑凌乱的长发，风吹散他的长发，遮挡住他的脸。我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我总是无法清晰看见飘的容颜，我只能依稀感觉到他很英俊，他的脸色和皮肤很苍白，像得了重病一样，他很像苍白。想到苍白，我就哭了。

　　 你杀了我的父亲，你杀了我的爷爷，我的母亲告诉我，我的出生就是为了杀你。飘冷冷地说。

　　 我杀过很多人，我不知道他口中的父亲和爷爷是谁，我根本想不出来。江湖本就有他残酷的规则，来找我的报仇人基本没有，很显然，飘不是江湖人，正如他说的，他出生就是为了找我报仇，这样的人刀会很快。

　　 你为什么哭了？飘问，他的声音很温柔，很像苍白的声音。他真的不是江湖人，他很善良。他的父亲是谁呢？如果知道他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我决不会杀他。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每想到他我就会哭，你能把你的头发撩起，让我看看你的脸吗？我问。

　　 飘没有说话，他的刀举起了。他出刀的姿势和我的情恨双分很像，可我的心被他弄得很乱，犹如当年杀苍白一样，我没有思考就挥出了刀。

　　 我终于确定飘挥出的那一刀是情恨双分，可我的刀已经出手，就再也无法收回。他毕竟年轻，他的刀没有杀过人，也没有我的刀快，他的刀还没碰到我的头，我的刀就划过了他的身体。

　　 风忽然猛烈地刮起来，吹开了遮住飘的脸的头发，我看见了飘额头上长剑的印记，然后飘的身体分裂成两半，摔倒在地。我终于知道了飘是谁，刀第二次从手中滑落，我大声呼喊，苍白，苍白，苍白。

　　 无边的草原上，没有人听到我凄惨的喊叫。我终于知道自己错得多厉害，我本应该在那一年让暖暖杀死，可我却握着刀离开了藏剑楼，把满满的仇恨留给我最爱的女人。我错得厉害，在我拿起刀的那一刻就已经错了。在我和苍白喝酒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放下刀，可我被我的梦想冲昏了头脑。我杀了苍白，杀了他的儿子，我还会杀谁？杀了暖暖？杀了妹妹？

　　 我丢下了刀，我抱起飘的尸体，走向去往藏剑楼的方向。

　　 六

　　 藏剑楼外跪着一地的江湖人，我抱着飘的尸体走过人群，走进了藏剑楼。

　　 在高高的象征楼主的位置上，我没有看见暖暖美丽的容颜，却坐着我找了十八年的女人妹妹，在她的脚下是一具分成两半的尸体，她是暖暖。

　　 我的身体激动地颤抖着，怀里的飘掉落在地，分成两半。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庆幸自己终于丢下了刀，否则我又会思绪混乱，又会错下去，杀了妹妹。

　　 妹妹看着我笑了，她的笑容如此灿烂，我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她，她竟然如此美丽，比暖暖还要美。我一直把她当作我的影子，我从没有仔细看过她。

　　 小艾，你一直想成名，我就一直在旁边看着，我那么爱你，可我帮不了你，却还要让你一直照顾我。我知道你并不爱暖暖，你没有爱的女人，只因为她是藏剑楼楼主的女儿，你才娶她，这样你就是楼主，你就成名了。你的婚礼我和苍白没有参加，因为我爱你，我不想看见你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因为苍白爱的女人是暖暖，他不想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所以我离开你，在我知道你离开藏剑楼后，我开始练刀，练了十八年的情恨双分。今天，我杀了暖暖，我就是藏剑楼楼主，你就会娶我，你就是楼主。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不爱任何女人，可我不在乎，我只想在你的身边。妹妹说，她走下来拉我的手。

　　 我转身走出了藏剑楼，留下妹妹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那里，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对不起苍白，对不起暖暖，对不起飘，如今我又对不起妹妹，我不能告诉她我爱暖暖，更不能和她在一起。

　　 我走到楼外的时候，那些江湖人就把我围住了，我不是藏剑楼的楼主，我手中无刀，也就不是那个让他们恐惧的杀人的小艾，所以狗一样卑贱的他们终于有勇气杀我了。

　　 等这一天他们有很多年了，我曾是藏剑楼楼主，曾是杀人的小艾，他们以为一直到他们死都没有机会杀我，所以这次有机会，他们都很兴奋，杀我的时候，他们的刀都握得很紧，挥舞得很用力。

　　 一把刀，又一把刀，无数把刀砍在我的身上，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鲜血喷涌而出。我终于知道，只有死才是我最好的结局。

　　 那些江湖人脸上兴奋的表情很快被恐惧替代了，妹妹忽然冲了出来。她的刀疯狂挥舞，一具具尸体分成两半，无论他们怎样哀求解释，还是他们跪在她的脚下，妹妹的刀都会把他们砍成两半。

　　 他们终于知道，妹妹要把他们都杀死。有的人开始反抗，有的人开始逃跑，有的人跪在地下哀求，可这根本没用，他们都躲不过妹妹的刀。情恨双分，很快，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下，一半一半都是分裂的尸体。

　　 小艾，我爱你，是那么那么的爱你。妹妹说，她的手再次拉住我的手，却被我挣脱开。

　　 妹妹手中的刀忽然再次挥舞，从上而下，同样又是情恨双分，多年和我在一起，她的情恨双分已经学得和我一模一样，可她的刀却砍向自己。妹妹再次微笑，她的身体慢慢分成两半，破裂开来，摔倒在地。

　　 七

　　 我站在藏剑楼外，站在破裂的尸体中间，我没有哭泣，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我努力把妹妹分裂的身体合在一起，然后躺在她的身旁，紧紧握着她的手。我眯起眼睛看太阳，在阳光撒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的思绪是空白的，身体温暖，犹如苍白给我的感觉。身上无数的伤口让我的鲜血不断流淌，直到流尽。我闭上眼睛，我知道，我将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