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每年的七月半,会有很多很多的亡灵穿过地狱的大门来到人间,来到这个他们生前曾威风过、显赫过、落魄过、沉沦过、留恋过的人间,他们要来这里寻找他们的爱人、亲人、友人,他们要来这里享受世人对他们的祭奠和缅怀。……透过“纸钱”燃烧的火苗他们会看见生前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会忆起生前那一份份难舍的情,生前的情、仇、恨、爱在火苗呼啸的那一刹都定格成了“阴阳”相隔的思念…… 虔诚的祭奠了这么多年的亡灵,我从来未曾在“香烛”飘香处看见我别于千山万水外更远处的亲人,是啊,有比千山万水更远处吗?那就是“阴”“阳”两道门。 狂乱的雨水似乎也感动在这凝重的世界里,它不愿意让这一份份沉甸甸的思念再平添伤感,在傍晚时分默默的离开,放晴一片亮堂堂的天。记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开始苏醒,手上拎着的钱纸、香蜡此刻重如磐石。步履蹒跚处,我深深的想起我的爷爷,他已经走了整整十三年了,走在一条我永远都追不上的路上,我想念爷爷手里摇晃的蒲扇,我想念爷爷那被我无数次抚摸的光头,我想念爷爷走十几里路买回的已经化成水的冰棒,我想念爷爷那挑着我赶路的箩筐,我想念爷爷在我儿时生病时那满脸的忧伤……小时候,我是一个病秧子,没人能想到我还能出落成今天这般模样,刚出生七天的我就病入膏肓,医生都说等待我的应该是“死亡”,爸爸妈妈准备将我放弃,爷爷不依不饶的抱着我说“死马当活马医”,无可奈何下爷爷和爸爸一起用七枚铜钱为我点亮一盏“七星灯”,祈祷七朝皇帝保我平安,或许真是神灵庇佑吧,注定死亡的我居然活了下来……从那一晚开始我就每天都挨着爷爷睡,直到我读书离开家乡……我爷爷的命是很苦很苦的,22岁的时候我奶奶就去世了,独守着我那当时只有两岁大的爸爸,我爷爷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过了四十多年。爷爷的脾气是暴躁了些,可是他的豪爽和善良却是无人能及的,特别是他对我那份深沉的爱!爷爷特别听我的话,他每次发脾气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会搬我当救兵,只要我嘟着小嘴不理他,或是给他说“爷爷,不准发脾气,我不高兴!”这时爷爷就会把我抱在怀里笑着说:“听我孙女的,这世上我就只听我孙女的!”这是多么博大的爱啊,我的一个表情、一句话竟然可以主宰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我在爷爷的宠爱中慢慢长大……而爷爷却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弱,在96年的那个冬天爷爷在病痛的折磨下永远的走了,走在我不知不觉中。那个冬天我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只是一座藏于深山中的孤独的坟墓和几个破碎的花圈,我的心在那一刻被撕裂了,我哭得肝肠寸断。可是任凭我怎样哭泣,爷爷那慈祥的容颜都永远的消逝在了我的眼前,我前面只是冰冷的土堆,耳畔只是呜咽的寒风,爷爷走了,永远的走了……在踏上奈何桥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挚爱了十几年的孙女,走了这么些年,爷爷甚至连梦都舍不得给我一个。如今,老人家的坟前早已长满了野草,开满了野花,每次去时都是匆匆又匆匆,连一句思念的话都不曾给爷爷留下,剩下他一个人独自在山头眺望…… 呆呆的看着呼啸跳跃的火苗,透过熊熊的火光,在缭绕的香烟里,眼前闪烁着我逝去的每一个亲人。试问那一簇簇跳动的火苗是否都代表一个亡灵?试问那一缕缕烟雾是否都依附着一个亡灵?哪一簇火苗里有我亲人的容颜?哪一缕烟雾摇曳着我亲人的身影?佛家都说“生死轮回”,不知道在地府里面呆了十几年,我那可怜的亲人们是否已经轮回?微风漫舞着灰白色的纸灰,上面还依稀跳动着猩红色的火花,这里凝聚着多少苍白的思念?多少无助的呼唤?逝去的亲人啊!岁月铭刻着你们生前的容颜,在你们停止呼吸的那一瞬,解脱了、幸福了、一切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而这牵肠挂肚的情缘却让活着的人几番肝肠寸断!我无法忘记太奶奶蜷缩在床上骨瘦如材的摸样、我无法忘记传说中为了给儿子烧几颗胡豆填肚子被折磨得跳河自杀的奶奶、我无法忘记因为衰老而永远睡在冰冷地板上的外婆……妈妈递给我几只冒着青烟的香蜡,我虔诚的将它们插入了冰冷的泥土中,我试图让这香蜡的温度温暖亲人们逝去的亡灵,深深的三叩首,好多好多的话都被阻隔在“阴阳”两道门之外,祈祷亲人的亡灵能庇佑这人世间惦念他们的每一个人…… 我的心弥漫着无奈和疲惫!唉,人生就这么回事,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人死如灯灭,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世今生他们也都全忘了、通通抛弃了……只是苦了这世上活着的人,活着的亲人,他们会牵挂地府的夜黑不黑?地府冬天冷不冷?地府的物价高不高?地府的官员狠不狠?于是烧点钞票、送栋别墅、置办衣物,让我们思念的亡灵在地府里生活富裕点、日子悠闲点,以此来寄托着“阴阳”相隔的无限思念……若是地下亡灵有知的话,看见世上人儿的忙碌和虔诚也应该感动和满足了!安息吧!我永别的亲人!安息吧!漂泊流浪的万千亡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