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耀眼的光束追着一个翩然起舞的姑娘，她的歌声撩人心魂，一首《大海》仿佛把所有人的心都带到了海上。

　　“知道吗？台上唱歌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姐姐！”

　　“切！你都忘了你自己姓什么了吧？哈、哈、哈、哈……”

　　舞台下，一阵周星驰式的招牌大笑刺激着我的耳膜，我忍不住回过头去狠狠地白了蒋皓一眼。

　　“你不信？她真得是我姐！”

　　“就凭你，也配？”我理直气壮地打断蒋皓的话，“我看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舞台上的女孩是这个学校里的校花，天生丽质，品学兼优，是众多男生争相追捧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她是校董的女儿——我的表姐。我的姑父是乡党委书记兼乡长，姑姑是这个学校的校董，也许是家世背景比较优越的缘故，总有太多的人喜欢跟她攀亲戚。我想，蒋皓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吧。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表姐在台上微笑着向大家挥手致谢，就在这个空当，我忽然看见一个中年妇女踉踉跄跄地冲向了舞台，手里好像还攥着几支鲜花，也许是过于紧张，在上台阶的时候整个人跌倒在地，表姐显然是被这个场面吓到了，整个人僵在那里，一脸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魅力啊……看吧，连老女人都喜欢她啊！”我听着后面同学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回过头去刚想加入讨论，蒋皓的那一张如死人般煞白的脸就赫然闯进我的视野。

　　这是怎么了？我心里的疑云越积越厚，只是还没来得及相问，就听见表姐的惊叫声。舞台上，场面仿佛失去了控制，一片混乱中，我看见几个工作人员用力地拽着中年妇女的胳膊，而她却死命地扯着表姐演出的裙摆。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求你快放手……”表姐的麦克风还没有关掉，那一句满是哭腔的央求深深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电视剧中，在危急关头总会出现一个经典的场景，那就是“英雄救美”。这一次，别人眼中的“英雄”是我，可就在我即将跑到表姐身边的时候，另一个“英雄”出现了，他是蒋皓。

　　那一晚的记忆像谜一样困扰了我许多年，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女人绝望的眼神，还有她那多得拭不尽的长长的泪水。

　　“丫丫，让我看你一眼，我是你的妈妈！”她拉着表姐的长裙哽咽着说道。

　　“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丫丫，我真的是你的妈妈！”她像一头饥饿的猛兽一样挣脱工作人员的双手，直直地扑向表姐，仿佛那是她的猎物一般，她把表姐盯地死死的。

　　“你快放开她！你是神经病啊？” 我急了，一句恶言脱口而出。

　　表姐的衣装因为她剧烈地拉扯而显得十分凌乱，看着台下围了一层层的“观众”，她显得更加惊慌无措。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因为表姐的缘故，我想，也许我也会成为看客中的一员吧。

　　表姐突然“哇”地哭出声来。看到表姐流出了眼泪，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怔怔地把那一束已经蔫掉的花花草草塞进表姐的怀里，喃喃自语道，“你是我的丫丫，你是我的丫丫……”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我扒开人群，把瑟瑟发抖的表姐拥在怀里，然后护着她冲出层层包围。

　　“等等！求你听她把话讲完！”蒋皓瞪着腥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表姐，额头的青筋暴起，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似得。

　　“怎么着？你替她说话，她是你妈啊？”我大吼道。我被激怒了，表姐早已泣不成声，她被吓坏了。

　　“是！她是我妈！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求求你，能不能成全她？”蒋皓强忍着眼泪，一把将那个絮絮叨叨的女人揽进怀里。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包括我和表姐，现场的所有人都被惊到了。

　　那一刻，我终于注意到了她，这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土里土气的花布衣裳，一头乱蓬蓬的短发，目光空洞，不停地大口地喘着粗气，而我也终于好好地打量了一下蒋皓，和姐姐一样的圆脸，一样的大眼睛，一样坚挺的鼻梁，以及耳后那一颗不大不小的痣。

　　“我本来有三个女儿，你是老三，可是为了延续蒋家的香火，我把你送给了别人，我……”

　　“住口！你是神经病！难道你们没听见吗？她刚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姐姐立刻收起了泪水，狠狠地丢下这句话，然后拉着正在发愣的我跑掉了。

　　离开的时候，我仿佛能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心跳，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那个陌生的中年女人，还有她声嘶力竭的哭喊。是的，我们跑掉了，准确的说，应该是“逃”掉了。

　　“丫丫，让我多看你一眼！”

　　“丫丫，让我多看你一眼……”

　　一周后，蒋皓带来了他母亲离世的消息。

　　那天晚上，表姐最后也没能成全她。她说，那时的情况危急，她完全不能去相信一个陌生人不着边际的鬼话，还有她所谓的成全。其实，我也是那么想的。

　　那天，偶然跟妈妈谈起表姐，谈起她出众的外表和优越的条件，我羡慕不已。

　　“你看，表姐人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连陌生的中年妇女都是她的超级粉丝，真幸福！”

　　妈妈没接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你看，姑姑真是厉害啊，生了一个那么优秀的女儿！”

　　妈妈又看了我一眼，看着我在醋缸里挣扎，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顷刻间，让我的醋缸支离破碎。

　　“你姑姑不能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