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梦的人

　　____记我的父亲

　　踩在棉花上

　　一天在睡梦中，我忽然梦到了我的父亲，醒来后仍清晰地记着梦的内容。梦中，父亲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在收麦的忙季，哥把父亲送去了医院，回来时父亲能自己站着，但很快又传来父亲病逝的噩耗。冥冥中我感觉这跟父亲的忌日有关系，看了日历，心中已知果然如此，这是父亲在托梦给我，顿时，我的心里涌起几许悲哀。

　　我的父亲去世已有两年了，悲哀由最初的痛不欲生渐渐变为接受现实。父亲年老了，不再身强力壮，不再黑发满头。人总会有离开世界的这一天，只是这一天终于降临到我最亲爱的父亲身上。实际上，我父亲在去世前两年，不幸得了飞蛇疮，一开始是被当成一般的皮肤病，抹药、输水，也看了好多医生，都无效果，最后才从一位有经验的人那儿听说，是飞蛇疮，需要用艾叶熏、用烟油抹等，但只可惜延误了治疗，此时已超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致使父亲不能再下床走路。尽管皮肤表面上的疮治好了，可是却留下了令父亲难以忍受的后遗症，即一种神经上的疼痛，医生说，这是无法治好的了。有时父亲会因为疼得受不了而发出痛苦的声音，以致连觉都睡不安。看着父亲难受的样子，儿女们也束手无策。记得父亲曾这样说过：我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老天为什么让我受这份罪啊！我听了不禁暗暗落泪。

　　回想起父亲的一生，我不禁为父亲而骄傲。

　　父亲善良能干。记忆中，我没见过父亲打过我们，只是见他发过脾气。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吃苦耐劳。除了做农活，还会许多手艺，如扒锅扒碗、钉镰刀、编筐编篮子草箕子、打折子（留储存粮食用的）、编苇席、做桌子凳子等。因此，平日到我家找我父亲帮忙的人好多。父亲总是有求必应，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要求，像扒锅扒碗钉个镰刀磨个菜刀什么的，钉子等材料他们无须自备，因为父亲平时非常仔细俭省，只要碰到什么铁片铁钉之类，他都会检起来保存着，指不定哪一天能派上用场，所以我们家有好几个父亲自己钉的木盒子，里面盛满了在别人看着无用而在父亲眼中近似宝贝的一些小铁片小铁钉。除了这些，别的像线头麻绳了什么的，只要是父亲认为有用的，他都会仔细地收着。所以父亲几乎天天有事做。尤其是农忙的时候，找父亲帮忙的人更多。要是到了该种菜的时候，人们也喜欢到我家找菜种，不用说，父亲年年都收着许多菜种，以备人们来找。可以说，人们几乎都养成了*惯，知道父亲是一个心细又心好的人。所以一般是满怀希望而来，心满意足离去。父亲的心细心好不仅仅表现在对别人，对自己的儿孙更是没法说。一有好东西就舍不得自己吃，总是留着收着，等着孙辈或外孙辈来到跟前，高兴和蔼地拿出来，用他那长满老茧的手分给他们；有时东西都放得坏掉了，也舍不得扔掉。儿女们都劝他，你这么大年纪了，买给你吃的你就不要再省给小孩吃了，小孩子自有吃的，不用你担心。但父亲做不到。我知道父亲一辈子吃的苦太多了，生活勤俭惯了，他是改不了的。

　　在父亲卧床不起时，他也没闲着，搓绳、整理一些细碎的东西等。父亲很有耐心，这些事能够让他打发寂寞的时间；有时父亲也听听唱片消遣一下。最让我感动的是父亲对我母亲的关心与牵挂。父母年迈后，土地分给我的两个哥哥种了。农忙时，母亲帮不了什么，就去人家收过的地中捞东西。如检拾麦穗、捞玉米、捞花生等。为此，父亲专为母亲做了一些工具，这些工具的把儿很长，可使母亲不需要太弯腰。每看到这些东西，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落泪，为父亲的深沉的爱、细致的爱、无声的爱而感动。父亲不善用语言表达他的爱，但他的这种独特的爱不是远比那些仅有语言而没有实际行动的爱要更真实、更有意义、更无私伟大吗？

　　父亲是一个正直的人。一生没做过偷偷摸摸的事情，听父亲说，还在生产队的时候，有一次，与他一起给生产队看庄稼的人劝他，趁无人时都偷点回家，被父亲严词拒绝，而且又把那人批评一番，说他不该这样做。我父亲就是这样，即使家里揭不开锅，也从不去占别人的便宜，不管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要知道，那时生活还非常艰难，小麦面一般都吃不上。可我父亲就是这样无私正直，这是父亲做人的准则。父亲的正直也影响了哥哥。哥哥上学聪明，成绩好，但命运不好，那时大学还没有恢复高考制度，兴大队推荐保送。尽管哥哥成绩好，尽管父亲善良正直(不会给关键人物表示)，但命运没有垂青哥哥。哥哥被安排在小队当会计，跟父亲一样，安分守己，认真负责，克己奉公，从不假公济私。就这样，竟然还有没良心的想往我哥哥头上栽赃，诬陷他贪污小队的钱。哥哥如果是那种人的话，何必就贪污那么一点儿可怜的钱呢！可见人心叵测！

　　现在，父亲走了，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思念。我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是：一天下午，天色昏暗，狂风四起，落叶被刮得打旋，父亲挑着两笆斗粮食去邻庄打面（有的地方叫机面或磨面），扁担在父亲的肩上颤悠悠的，父亲急走着。当时我只觉得父亲很辛苦，只希望父亲别被雨淋着。父亲在我的视线中越走越远，背影越来越小。不知为什么，这个画面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还有一个，夏天傍晚或晚饭后，父亲热得脱了上衣，赤裸着宽阔的脊背，让我给他蒯痒痒。父亲蹲着或坐着小矮凳，我就张开十指，在父亲的脊背上“工作”起来，一般的顺序就是由上而下，蒯的轻了，父亲就说使劲点儿，我就加大点力度，若是正好，父亲就会满意地说：好，就这样。然后再告诉我向左或向右，直到父亲说好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当然，父亲留给我回忆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每次回娘家，我依然能感觉到父亲的气息，无论是东屋，还是西屋，只要是父亲呆过的地方，我仿佛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的慈祥的面容，他的亲切的声音。然而，这一切终归是幻觉，父亲的确已不在人世，他的的确确是离开了我们。

　　父亲，我最亲爱的父亲，您是不是觉得您的女儿已把您忘了，您才托梦给我？亲爱的父亲，您的儿女不会忘了您的，永远不会！我们会永远地想着您，怀念着您，在您的儿女的心目中，你的爱是永远的一座山，一座巍然屹立着的山！

　　愿父亲在地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