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 相
我不太照相。除过身份证、工作证等必要的证件照外,几乎从不照相。因为一照相,就想起了我的母亲。 母亲是一位慈祥善良的农村妇女,离开我已经三十三年了。母亲生前从不照相。有一次,我故意说要买东西,让她和我一起上街,当经过照相馆门前时,我拉住她说:“妈,给您照张相吧?”她看看我,“好好的照什么相呀?”我笑了笑,“我们都有相,您没有一张相呀。”妈顿了顿,最后还是坚持不照,“爸妈这一辈子没本事,没有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也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你们就忘了我们吧。” 第二年秋天,妈妈走了。在布置灵堂时,我们弟兄几个犯难了,妈妈没有遗像。大哥想了想说:“妈照过相,我见过她的一个什么证件,上面有照片。”我们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个证件,但上面的照片却早被妈妈揭掉了。“妈——”我失声痛哭,这撕心裂肺的哭声,连同对妈妈的思念,几十年时时萦绕在我的耳边。 妈妈这一代人太不容易了。父亲弟兄两个,还是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富于心计的叔叔,鼓动奶奶和我们分家。叔叔只有一个儿子,却和奶奶住了三孔大窑洞,而我们弟兄三个,和爸妈只分得一个窑洞。叔叔扬言,只要一分家,我们弟兄三个非被饿死不可。然而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弟兄三个都过上了好日子,老大的孩子还在村里盖上了最好的房子。 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老实的近乎木讷,家里的内政外交,都是妈妈说了算。一个小脚女人,几十年支撑着这个家,太不容易了。那时还是生产队,白天,她和其他妇女一样下地干活;晚上,就着小小的煤油灯,常常纺线到深夜。那时我还小,常常枕着妈妈“吱纽吱?”的纺棉声入眠。那“吱纽吱?”的纺棉声,在我听来,是最美的音乐。完了,妈妈又借来织布机,“踢?e踢?e”的织起布。至今,我还有妈妈织的一条蓝白条的“马尾巴”床单,平时很少用,想妈妈了才铺几天。 妈妈对我们弟兄几个疼爱有加。在困难的日子里,妈妈给了我们全部的爱。我永远都忘不了,有一天饿得实在不行,妈妈就带我走了五、六里路,到火车站广场买糊辣汤喝。可我们排了近一个小时队,眼看再有二、三个人就到了,糊辣汤却卖完了,我们只好又往回走。走到村前的坡下,我实在走不动了,妈妈就把我背上坡,而她也饿得撑不住呀!我永远都忘不了,二哥小时侯吃饭不吃葱,妈就做饭尽量不放葱,实在要放时,再从碗里把葱拣出来,才让二哥吃饭。我永远都忘不了,大哥高中快毕业时,报名验上了空军,妈妈嫌开飞机危险,硬是没让去。大哥后来当了一名中学教师,对于没当空军飞行员,大哥从没说过后悔。母爱无错,作为教师,我想她是不会错怪母亲的。 谁说母亲没有留下照片?我想,我的大脑就是一个光盘,母亲的形象就刻录在上面,永远不会褪色,不会消失。 慈母不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