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哥十分忙活,进进出出,把长在院子里的那些春草都要踏平了,我躲在回廊的椅子上写字,画画。他看我时,我便肆无忌惮的撇他两眼。假装很认真的样子,他见了我也不生气,只顾自的乐着。 按说平时里我不讨厌他,村上的年轻小伙子们属他最黑,没事的时候总自己低头傻笑。一口刷白的牙齿铮铮发亮,嘴边不时的还露出两个酒窝来。可是,又属他最不惹人眼,人家都三五群的跑去玩闹,唯独他没事的时候看他的宝贝,凑近了,他还不让你看。我偏不喜他这样,便总是不理他。父亲到镇上教书,月末才要回来,母亲生过弟弟后,身体极其虚弱,一直在家休养。家里没人干活,只有远处的一个姑婆总在跟前。父亲便用几个钱请涛哥照看院子。 开始时,我连蹦带跳,满心欢喜,因前些日子见他在大集上卖鸭蛋,黝黑的脸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冲着我笑,硬要递给我两个鸭蛋说让回去尝尝,父亲说什么也没有要。带着我走了,但是他那对深深的酒窝却让我异常的产生好感,父亲说让他搬进院子时,我几乎兴奋了一下午。缠着他,非得讲很多话才去睡。 转眼秋天已过,院子里格外萧条。天气日渐转冷,母亲说要让我停学休息,我便空出很多时间。有时凑到他跟前盯着他,他若是蹲在树下捉蚂蚁,我便站着看,他不说话,我也不说。他回过头来嘿嘿一笑,便继续捉。有时他在院子里忙活,我就坐在回廊的木凳上看他做。累了,他便停下来用袖子抹抹头上的汗,然后冲着我嘿嘿一笑,我不理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 母亲常怕他太冷,给他添了两套衣物。他推推笑了。手里拿着衣服竟有些不知所措。父亲回来时要听我背课的。我就常常“开小差”跑到姑婆房里装病,有一次他真的急了,跑到床前非要姑婆把他带来的药煎了给我吃,姑婆笑了,我也笑了…… 后来他知道了真相,便也私下里与我会心的一笑…… 夜里听见母亲与父亲说家里要腾出房子,说是要有一个女学生……我迷迷糊糊睡了,翌日醒来便发现涛哥满院子里转,我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母亲跑来叫我吃饭,我便问母亲家里要来什么人? 母亲笑笑,抚摸着我的额角说:“镇上下来一个女先生,是父亲的学生,现在要住到家里来,给村子里的孩子上课”。 我努努嘴,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厌烦。 果然,晌午家里来了那个女学生,她冲着涛哥甜甜的笑着,母亲拉我去认人,我硬是躲到回廊的木凳后,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涛哥也在旁边叫着我的名字,我便扭过脸去不肯见人。 那年冬天过后,母亲便把我送到学校去上学。我坐在椅子上看她讲课,她讲的极其投入,那些孩子们也跟着胡乱的附和。我把头埋在桌子上,不肯看她。 回到家里,我对母亲吵闹,非要到镇上去学*。说什么也不肯再到村上的学校。母亲拗不过我,便给父亲通了信,父亲很快回了信。说是下次回来便带我一同去镇上。 我偷偷跑到树下挖出了那个装药丸的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涛哥说这里面的东西是要留着等我长大时,送给我的礼物。我瞪大眼睛也看不出它有什么奇特,又悄悄的放了回去。 父亲带我走的很匆忙,我没有看见涛哥在家。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父亲要把我照顾好。父亲笑笑,拉着我的手坐车去了。 再回来时,已是第二年春,女学生已经走了,母亲的身体也大好了,家里只剩下远房的姑婆。父亲要带我们去镇上住,渐渐地姑婆也就不在了。 我问母亲涛哥去了哪里?母亲回答说已经回了老家。我站在院子里望着那棵桃树发呆。 母亲抚摸着我的肩膀说:那是涛哥院子里种下的,本来是要打算给你看的,但是,一直也没有等到你。 我问母亲涛哥什么时候种的?母亲说:你走的那年春天,涛哥把秋天里留下的桃核种成了树,说是送给你的礼物。 我又问:为什么女学生离开了? 母亲说;其实女学生是父亲给涛哥说的煤,他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后来女学生搬到了镇上,两个人失去了联系。父亲知道后就帮忙跟村里要了这个女先生的名额。 那为什么女先生又离开了呢?我问。 母亲摇摇头笑笑说:涛哥也说呢,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涛哥难过了吧?我看到他以前总看着那张相片发呆。”我说。 母亲望了望眼前盛开的桃花,呢喃道:他什么都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