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读大学的时候,早餐能吃一个炸馒头已成一种风尚,在全校的影响绝不亚于一场地震带来的震撼。那时,5毛钱一个炸馒头,5毛钱一碗小米粥,就把早餐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想想还是挺幸福的。一分钱不挣,能省就省,是大学生活的硬道理,更何况大家都这样吃。固定的搭配仿佛被沿袭了很多年,没有谁打破过“炸馒头+小米粥”的传统,只要在食堂就餐,跟食堂的阿姨说要一个炸馒头,还没等说要小米粥,所有的一切都能为你准备好,与其说人与人之间的默契,不如说是炸馒头与小米粥之间不成文的密切关系。 他是我大学的第一个同桌,也是唯一的男同桌,同时我们也是班级唯一这样搭配的特例。就因为这件事,班级的好多同学都取笑我,“怎么认识的,你们主动要求坐在一起的吧”,面对这样的妄加诟病,气愤和无奈交织。报复的机会来了,那是普通话考试的前夕,同桌让我帮着补*普通话。事先我就有感觉,无论费多大劲他也是过不了的。没有平舌、翘舌、鼻音、边音之分,另外,有些舌面音在贵州话中成了舌根音,我总是半取笑半安慰的对他说:“贵州本来就是普通话的重灾区,监考老师会通融的。”可他还是一遍一遍的纠正字音。当时的字音对他而言,读第一遍和第一万遍都是一样的,而他还是执著地变换着腔调。每当同学们看到他面对墙角发音的时候,都会哈哈大笑。还有同学高喊:“小贵州要雄起啊”,“雄起,雄起……”大家跟着喊起来。由于他总是背对大家练*,不知当时他是什么表情,如果换成我肯定羞得不行了。但练*并未因此中断,见他没反应,大家无趣的散去了。从此,小贵州、孬包男的雅号都给了他,有时候很同情他。但听了他的故事,开始敬佩他。他是黔西南一个小村寨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全村50多户人家以种甘蔗为生,由于交通不便,每年甘蔗成熟季节,男人都用扁担挑着甘蔗到小县市或者更繁华的地方去卖。后来,稍有经济头脑的山里人联系到十公里以外的蔗糖加工厂,人们就不用跑很远,组成队伍挑着送到蔗糖厂,他也曾和父亲挑着甘蔗行进在送甘蔗的队伍中。甘蔗成熟的季节,如果遇上几场秋雨,除了逼人的冷还有寸步难行的泥泞山路。 黔西南的甘蔗林景象一下子映入我的眼帘。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走出甘蔗林的场景: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哪天会离开那里,就是片刻的离开在头脑中都没有闪现过。来学校的前夜,全村寨的人都为他们唯一的大学生庆祝、践行,灯火映照着清幽的甘蔗林,他从来没有像那时那样深情的凝望过眼前的这片甘蔗林,自己寸步未离的故土——她那么美,说到这的时候,他眼睛里闪着泪花。 “你想家了吧!” “没有”他强颜欢笑。 他用大半天的时间走出了那片甘蔗林,独自一人,没有同伴,没有父母随行。 然后在有路的地方搭上一辆摩托车,辗转到县城,再到贵阳火车站,一路向北到达了目的地。 后来,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了我身边的每一个同学,她们又接着讲了下去。“方勇”是他真正的名字,从此才真正意义上来到这个班级。 快放寒假,那是大一的第一个长假,同学们准备着给家人的礼物:给爸爸的名牌腰带,给妈妈的羊毛衫,当然,价格不菲。其实正应了家长常说的那句话:拿他们的钱买孝心。方勇来自贫困山区,除了买车票的钱,没有更多的富余钱买东西。为了期中考试,他中断了食堂打工,现在又捡了起来,这次的报酬是向老板要三十个炸馒头,老板打算送他三十个,因为方勇的表现让老板很满意,他谢绝了老板的好意。 拿够三十个炸馒头的那天正是学校放假的日子,所有的人都在等着指导员的最后训话,无非就是注意安全之类的。方勇高兴地提着炸馒头进来,大家鼓起掌为这个令人敬佩的小伙子。 方勇曾说,他来到学校吃到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炸馒头。我想,其中必定会有经济的原因,现在炸馒头里更有亲情的成分,吃起来更有滋味。 第二学期的第一周,我拿到了方勇的普通话成绩单,压线刚过二甲标准,对于中文系的学生而言,二甲是最低标准,但对方勇已经不易,就像炸馒头,对大家而言最廉价,对方勇而言,最美味,是无可替代的上上品。 这学期我们没有了固定的座位,当然,我和方勇也不再是同桌。他对我的称呼由“同桌”变成了“学委”,我说,还是同桌听着亲切。后来,方勇建了一个我们班级的QQ群,所有人都是实名,我的名字是“同桌”。 大学毕业,方勇回到了黔西南的那片甘蔗林教书育人。 有一次,回到学校看到食堂的炸馒头,想到了方勇,随即给方勇挂了个电话,问他还要不要炸馒头,他笑了,“有时间我回去,请咱们班所有的人吃。” |